第2729章

    日本幕府对待海汉的态度一直相当矛盾，一方面因为有平户藩的教训在前，幕府对海汉的武装力量一直十分忌惮，唯恐海汉再找借口入侵；另一方面由海汉牵头建立起来的贸易体系的确给幕府带来了相当可观的收益，而且交易额一直在逐年递增，考虑到实际利益，幕府也不太可能主动放弃这份好处。

    但有利必然有弊，海汉强行打开日本国门之后，带来的也不光是利益，还有很多不受幕府掌控的变化。对于最近几十年一直在以锁国政策来加强统治的德川幕府来说，海汉的存在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虽无法断绝来往，但也一直对海汉抱有极强的戒心。

    幕府目前不冷不热的态度是源自何处，使团暂时也无从猜测。不过好在海汉在江户也并非毫无情报来源，这里除了海汉商家之外，还有海汉外交部的派驻机构。

    与海汉在别国设立的使馆一样，江户使馆除了完成基本的外交任务，同时也兼具有搜集各类情报的职能。而在此坐镇的同样也是一位年轻官员，并且跟来自三亚的陶弘方等人是老相识了。

    在海南岛出生的数百名穿二代之中，大多数都和陶弘方等人一样留在岛上发展，完成学业后会由父辈安排一个本地的工作，早早就进入到各个核心部门任职。在这个年纪到外地就职的穿二代并不多见，到外国工作的更是凤毛麟角，马博然就是其中之一。

    马博然被安排来江户这么“偏远”的地区工作，并不是因为他家里没什么影响力，只能选择这种冷门地区就职。恰恰相反的是，他的父亲马力科在海汉高层也算得上是颇有影响力的人物，早年曾任驻广办负责人、海口地区行政长官等职务，1650年被任命为两广大区负责人，其权力之大，丝毫不亚于石成武、陈一鑫等人。

    马博然是马力科的长子，从小就被送到三亚接受高端教育，与陶弘方等人都是在一个圈子里长大，算得上是熟识了。不过马力科为儿子选了一条不同寻常的发展道路，安排他进了外交部，没过两年便以外交官的身份外派到了江户使馆担任负责人。

    相较于留在三亚，马博然走的这条路是否更好，目前还看不出端倪。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在国外独当一面的工作环境，必定能更好地锻炼他的工作能力。

    酒井忠清前脚刚走，马博然后脚就到，显然也是盘算好了时间，故意跟酒井忠清错开了。作为海汉派驻江户的外交官，这样的做法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没等使团众人发问，马博然在与他们见礼之后，便主动说明了其中原由：“幕府对你们先前在长崎和大阪的作为有些许不满，已经召见我两次了，要求我国停止相关行动。酒井忠清就是强硬派之一，我主动回避碰面，也是免得跟他发生不快。”

    石成武恍然道：“难怪刚才见面时，对方态度有些古怪，不过他倒是没有当面提及你所说的事情。”

    使团在长崎提出设立海汉专用港区，在大阪期间又尝试联系皇室，这些举动在幕府看来显然不太友好，会有不满的情绪倒也不足为奇。

    陶弘方苦笑道：“那看样子我们接下来在江户的任务不会太顺利了。”

    马博然的神情倒是很轻松：“此次会晤涉及实际利益，幕府内部的意见也不是一边倒，依我看顶多拖上几天，权当是给使团一点脸色看，等他们觉得自己挣回面子了，也还是会回到谈判桌上。”

    王安国闻言皱眉道：“那我可能没法参加后面的工作了……我顶多再在江户待个四五天，完成补给之后就要出发了。再继续拖下去，我担心移民的情绪会开始不安定。”

    王安国所率的船队中有大批移民，途中拖的时间越长，出现变数的可能性就越大。王安国深知跨洋航程既艰苦又凶险，对职业水手和海军尚且是极大的考验，更别说这些第一次远赴异国他乡的移民了。

    至于从本地获取补给物资之事，大概也只能通过马博然来协调安排了。

    海汉使馆设在江户城，距此实在太远了些，加之与幕府将军的会面时间待定，所以马博然也就没有急于邀请众人前往使馆，而是主动留在了临时锚地这边，以便于跟他们商议接下来的工作。

    虽说对使团访问期间的行为有些不满，但在补给方面，日本人倒是没有刻意为难。第二天开始，通过使馆和海汉商家采购的各种物资便源源不断地运到了临时锚地。

    关东平原地势平坦开阔，水利条件优越，加之最近这十几年都很太平，所以粮食产量颇高，粮价一向也比较便宜。不过海汉突然大量采购，仍是令得市面上的米面蔬果供应陷入紧俏状态，硬生生涨了两成的价。

    此外还补充了一批活禽牲畜上船，但江户本地的品种显然不如海汉国内经过专门育种的好，王安国也看不上眼，只能用作跨洋途中的食材。

    花了三天时间完成补给之后，王安国便向使团众人辞行了。众人知道他此次回国已经有大半年时间，早就归心似箭，也就不再挽留，在出发前一晚安排了酒席给他践行，最后再一起畅饮一番。

    翌日一早，王安国所率的移民船队已经集结完毕。众人虽然前一晚喝了不少，但也还是早早赶来相送。

    “此番能与诸君一同出使，在下承蒙照顾，收益颇多！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诸君多多保重了！”临别之际，王安国也难掩不舍之情。

    像这般年纪、地位、成长经历都相仿的朋友，也只有回到国内的时候才能遇到，到了大洋彼岸，可就没这么多谈得来的朋友了。而北美殖民地又实在太远，下次回国又不知是在几年之后了，到时候也未必能再与这群人碰面，着实令他有些伤感。

    众人在岸边挥动手臂作别，目送着王安国的移民船队缓缓向南驶出江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