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不容两东北虎 第16节

    陆森的爪子正在缓慢恢复中，但痛感明显比之前好太多了。

    他从一开始连跑都不会跑，到现在能简单狩猎和游泳，甚至也学会在从灌木丛里走过不留痕迹, 像一只真正的东北虎那样生活, 走在穆赫身后的陆森时不时嗅嗅灌木丛，偶尔从小动物们面前走过的时候，那些小动物也吓得不敢动弹。

    “我这是踩到了什么？”陆森走的好好的，正走出了森林之王霸气的步伐, 却不想不知道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打了个滑, 险些撞到了走在前面的穆赫身上, 他险险扒拉住泥土, 困惑道：“什么东西这么滑？”

    穆赫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它闻声扭过头，看向了陆森，只见对方正在对着自己的爪子嗅来嗅去，而后干呕了一声。

    穆赫见状这才走了过去, 低头微微下压，嗅了嗅地上隆起的东西，道：“是幼崽的尸体。”

    “什么幼崽？”陆森愣了一下。

    穆赫看了眼陆森，片刻后才道：“老虎。”

    这幼崽的尸体已经腐烂了, 散发着恶臭, 浑身几乎被咬烂了, 看得出死前受了不少折磨，陆森闻言抬起爪子，而后退了一步。

    动物的尸体腐烂之后的味道非常难闻，而且大概是最近一直有点小雨，土地湿润，尸体腐烂的程度很高，小小一只在灌木丛里并没有被及时发现，陆森一时间觉得自己的爪子有些不好受。

    “是被其他动物咬死的吗？”陆森问道。

    “看不出来，但应该不是。”穆赫顿了顿道：“可能是同胞兄弟之间互相撕咬的。”

    当食物太少的时候，老虎幼崽之间会相互夺食，甚至杀死对方，但知道这件事情和亲眼看到是两回事，陆森对于爪子上沾着小老虎的腐肉有些难以接受，他垂头看着自己的爪子许久，问道，“我想洗洗爪子。”

    “跟我过来。”穆赫并不觉得吃惊，它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偶尔抬起头嗅了嗅，然后继续带着陆森前行，它对这一片非常熟悉了，就连这附近的小溪水都记得清清楚楚，陆森将爪子放在了溪水里冲洗了好一会儿，而后还觉得不太放心，干脆四只爪子都站在了水里。

    “这里有小老虎在，证明至少曾经有母老虎带着幼崽路过这里，它们可能现在还在这附近。”穆赫继续道：“带着幼崽的母虎是很难招惹的，为了保护幼崽，它们会拼命战斗。”

    “为什么觉得是老虎兄弟之间互相厮杀，而不是遇到了别的肉食动物？”陆森问道。

    “如果是别的动物杀死了幼崽，它们很有可能将幼崽吃掉，而且大型动物杀死幼崽，不需要制造出这么伤口，太麻烦了，一口就行了。”穆赫说这些话的事情，神情十分平静，这些事情它早就看惯了，无论是什么动物，甚至是同类，在它的眼里只有猎物和竞争者两个类别划分。

    “唉。”陆森叹了口气，有种看到了自己悲惨未来的感觉。

    现在的它，论战力实际上和幼崽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在这片森林里生存率太低了，想想之前还打算自己找一片没老虎要的山头，自己过着养老的生活，这简直就是在做梦了。

    迫切想要变得更加强大的愿望从他的内心生根发芽，陆森抬起爪子嗅了嗅，确定闻不到之前那股味道了，这才上了岸。

    “走吧。”陆森爬上岸之后，他趴在地上嗅了嗅味道，觉得有些不对劲，轻轻歪了歪脑袋：“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嗅到了别的老虎的味道。”

    这种感觉很奇怪，陆森无法去形容，但是本能地能从残留的气味中判断出这是同类的气味，而且还是陌生的同类。

    “如果没猜错，就是那头小老虎崽子的母亲。”穆赫的嗅觉比陆森更为灵敏，既然陆森都发现了，它自然刚到溪水边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声线略显低沉道：“气味已经很淡，应该离开有段时间了。”

    似乎是为了佐证穆赫的话，它们正好准备离开的时候，就看到了在草丛里的爪印，陆森并没有直接走过去，反倒对着这一排爪印看了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道：“母虎应该是受伤了。”

    “进步挺大，能闻到血味了。”这血味很淡，就算是穆赫也是趁着陆森在洗爪子的时候，趴在草丛旁边嗅到的，本以为陆森会忽略过去，没想到他也闻到了。

    陆森摇晃了一下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道：“我没闻到血味，我是看出来的。”

    “嗯？”穆赫的尾巴轻轻卷起，它的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显然是对陆森的话有些感兴趣了。

    “我看到它的爪印，深浅不一，如果是一两个可能是落脚点不一样，力度不同，但是这一整排都是这样，而且是有规律的。”陆森抬起爪子，试探了一下较深的地方，又试了试浅的地方，他自己的爪印比这头母虎留下来的爪印要大一些，这几天他自己的爪子受了伤，走起路来一深一浅，所以看到爪印的时候下意识就会留意一下，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一点东西。

    穆赫生存靠天赋，陆森生存纯属靠观察细节。

    陆森这种判断方法对于穆赫而言有些新奇，它有些好奇地凑过去也看了眼，正如陆森所说的那样，爪印深深浅浅，看得出来是受过伤的。

    幸好这爪印在灌木丛里，最近也没什么大型动物经过，不然也看不清了。

    穆赫它们并不准备在这里待太久，不然按照这个速度，它何止半年……一年都没法巡视完自己的领地了。

    正当它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在溪水后面的岩石缝隙里，一双眼睛正看向这边，它浑身都在微微发颤，但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小爪子紧紧抱着地上的岩石不敢动弹。

    溪水隔绝了它的一部分气息，主要是母虎的踪迹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这头小老虎的存在感反而薄弱了很多，至少陆森是真的没有发现到它。

    谁也不知道当它看到陆森在溪水里洗爪子，离自己非常近的时候，这头小老虎几乎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但它一点都不敢动，它很清楚，一旦被成年公虎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它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

    然而带着陆森朝林子深处走去的穆赫，稍稍回头看了眼岩石缝隙处，它眸光十分平静，但穆赫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陆森走了。

    公虎遇到领地里的其他老虎的虎崽子，杀死对方是动物的天性，但……穆赫可没忘记还有一只母虎没找到，它也没忘记自己还带着一头战五渣的失忆虎。

    这要是打起来，它还得先把陆森和虎崽子放在一起才行。

    小老虎在穆赫它们离开了之后，在原地等了许久，确定没有动静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岩石缝隙里伸出了脑袋，它畏惧地伸出爪子，缓缓挪动身体，试图逃向其他的地方，却不防被老虎直接从身后咬住脖颈叼了起来。

    它受了惊吓，四肢乱挥，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学着自己的父母发出了稚嫩的虎吼声，试图吓退对方，然而一转头却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带着倒刺的舌头舔在了脸上，小老虎这才安心了下来。

    它的母亲来了。

    穆赫的判断没错，小老虎在这里，母虎找回来了。

    *

    松亚从灌木丛里伸出脑袋，它准备继续前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嗅了嗅一棵树上残存的气息，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这里已经超出了它的领地范围，为了追击陆森，它已经在穆赫和自己的领地范围边界线游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难保会被穆赫发现，更何况现在已经走到了三块领地的交界处，它从这棵树上嗅到了莫桑留下来的气息。

    莫桑这是警告其他的入侵者，这里是它的领地了。

    松亚没有继续往前，它在原地徘徊了一下后，还是选择了转头回去。

    冬季快要来临了，在这个时候和莫桑打上一场，这明显是个不理智的举动，它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受伤，松亚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它在和莫桑的战斗中受了伤，无论是被穆赫还是穆拉，甚至是任何一头老虎发现，都会杀掉它。

    它的爪印只到了这里，便转身往回走了。

    同样闻出了莫桑气味的还有另一头东北虎，穆拉正扒拉着树干闻，它甩了甩尾巴，往后退了两步，小幅度地歪了歪自己的大脑袋，似乎是疑惑为什么莫桑的味道会出现在这里。

    这虽然是莫桑和穆赫的领地交界处，但一般情况下，莫桑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可这里的气息很浓烈，一闻就知道是最近才出现不久，这让穆拉觉得十分困惑。

    它抬起了自己的爪子，试图进去，想了想又往后退了两步，绕着树转了两圈之后，穆拉还是选择了进入领地。

    它不仅嗅到了莫桑的气息，还嗅到了自家哥哥的气息，想要做森林之王，独霸一方就不能太怂，假如它们两个打起来了，说不定自己还能插上一爪，轻松简单获得两片辽阔的领地。

    穆拉的想法很好，并且坚持“富贵险中求”，它决定冒险一试。

    *

    “你之前说，等我遇到莫桑就知道它是怎样的老虎了。”陆森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好奇的，他虽然默念了无数遍“好奇心害死猫”，但身为大猫的他，还是抵抗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着正趴在草丛里休息的穆赫伸去爪子，轻轻扒拉了两下问道：“你先告诉我，我好奇。”

    他倒是没有藏着掖着，真诚地看着穆赫，表示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穆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耳朵动了两下，目光朝着远处树枝丫看去，上面正落着两只鸟彼此依靠，低声叽叽喳喳地交谈着。

    “你在看什么？”见穆赫没有搭理自己，反而一直盯着树干那边看，陆森立刻警惕起来，他下意识往穆赫这边挪动了一点道：“有什么东西吗？”

    他本能地嗅了嗅味道，闻着空气里是否有入侵者的气息。

    “闻到什么了吗？”穆赫见他正在努力嗅着空气里的气息，并不打扰他，等到陆森都快嗅到它身上了，这才凑近了陆森，低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穆赫猝不及防的靠近让陆森微微一顿，他下意识微微仰起头，避开了穆赫的目光，耳朵不自然地动了两下，“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里什么都没有，就你跟我。”穆赫舔着爪垫，并不在意刚刚陆森避开它的动作，它的尾巴轻轻拍打了两下地面。

    “那你刚刚在看……”陆森有些疑惑了，他顿了顿道：“你看鸟看得那么出神。”

    穆赫没有接陆森的这句话，它起身准备朝着前面走，陆森立刻爬起来跟了过去，他的爪子恢复的很好，至少爪垫落在地上不疼了，只要别从碎石子上面走过去就行了。

    陆森每次都是跟在穆赫的身后，看着穆赫的尾巴小幅度地摇晃，尾巴尖稍稍勾起，东北虎的美感很特殊，它既具备凶残勇猛的战斗力，又在拥有庞大身形的时候，却身形极为灵活，走的每一步都看似轻缓，实则充满了力量感。

    包括它扬起的尾巴，都充满了力量，毫无赘余.

    陆森原先以为穆赫是要南下，但是后来他才发现，穆赫只是常规巡视领地，这让陆森有些诧异，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穆赫的性格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让这头凶猛的青年老虎不去战斗，而规规矩矩巡视自己的领地，不去侵占别的老虎领地，这实在是出乎意料。

    穆赫带着陆森，会绕开一些比较危险的区域，但它也不会每次都会剩下一些猎物给陆森，而是开始带着陆森去狩猎。

    小到野兔，大到小鹿，暂时猎物范围只有这么多，更大的就不在陆森的战力范围之内了，以陆森的估测看，挑战大型猎物，指不定他就会虎失前蹄被反杀。

    “狩猎的时候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它们很小心的，所以要轻轻往前走，然后趴下，等它们放下了警惕心再猛地冲上去，后爪发力蹬地，前爪扑猎物，咬它们的脖子。”穆赫指导着陆森狩猎，它道：“太大的猎物就咬住它们的脖颈翻滚，再把它们压住，只要咬住脖子不松口，就能活活耗死它们。”

    “遇到小型猎物，就直接狩猎，大型猎物就伏击，更大的猎物就试探一下，拿不下的就放弃。”陆森总结道：“遇到同类……”

    “跑。”穆赫舔着爪子上细小的绒毛，刚刚带着陆森狩猎，爪子上沾了猎物的鲜血，它道：“你打不过的，直接跑就行了。”

    “其实我觉得，如果我打不过对方，就算跑也不一定能跑得过。”陆森对自己的实力认知非常精准了。

    “……”穆赫停下了脚步，它觉得陆森说的有些道理。

    “但是还有一种方法。”陆森开口说道。

    “什么办法？”穆赫嗅了嗅空气里的气息，爪子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痕迹，然后绕过这棵树继续往前走，身后的陆森抬爪跟了上来，他轻轻摇晃着尾巴道：“喊你……来救虎命了。”

    穆赫停下了爪子，身后的陆森一时没注意，直接撞到了穆赫的身上，穆赫连动都没动一下。

    “怎么了？”陆森不明白穆赫怎么停下来，已经逐步适应丛林生活的他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然后就看到前面的东北虎尾巴垂了下来，尾巴尖不自在地微微晃动两下。

    穆赫是很认真地在思考陆森如果将来遇到危险，应该怎么逃跑最有可能活下来，但是却没想到陆森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你的身边。”穆赫说道：“即便是配偶，也很少有公虎会留在配偶的身边，老虎的领地太大，要不断地巡视，防备外来入侵者，才能保护配偶和领地的安全。”

    “我不是你配偶。我是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所以兄弟俩在一起很正常。”陆森企图给穆赫混淆概念，糊弄它道：“老虎的确是不养兄弟，但是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没说不能养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啊，公虎的确很少留在配偶身边，但是没说公虎不能留在兄弟身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穆赫：……

    陆森看出来了，穆赫已经被他给绕糊涂了。

    最后穆赫只是叹了口气。

    它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陆森的理由了，明明只需要用爪子和獠牙就能解决掉这个话痨虎，但穆赫最后还是选择了给这头话痨战五渣老虎带路，带着他离开这片有些危险的地方。

    而就在距离陆森它们较远的地方，它们之前路过的小溪边，小老虎正在里面打了个滚，而后爬了起来，它迈着小短腿走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抬起爪子调皮地扒拉着自己的母亲，丝毫看不出之前恐惧到瑟瑟发抖的模样。

    母虎低头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小老虎身上的水渍，它的一只爪子受了伤，血肉外翻，正在往外淌血。

    忽然母虎的两只耳朵竖起，它猛地扭头看向灌木丛里，并且爬了起来，将身前玩耍的小老虎拨弄到了自己的身后，对着灌木丛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利爪已经露出，紧紧勾着地面的草茎，稍有一点不对劲，便会立刻发动攻击。

    “是谁在那里！出来！”母虎妮娜低压着上半身，它死死盯着树后，但是那里没有丝毫动静，即便如此妮娜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它露出了獠牙，一字一句道：“出来。”

    树后终于发出了微微声响，一只黄色的巨大虎爪伸了出来，上面带着黑色的虎纹，一只东北虎从树后走了出来，它的脸上有着一道深深的疤痕，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莫桑——”妮娜认出了这头老虎，它的脸色顿时大变，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甚至没有再说一句话，直接叼起身边的小老虎，转身飞速逃入了灌木丛里，拼命奔跑。

    如果只是它一个，它也许会和莫桑打一架，但是带着幼崽，它不能冒险，妮娜已经失去了一个幼崽，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莫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妮娜逃走的方向，它并没有追上去，反而微微歪了歪脑袋，低头嗅了嗅地上的味道，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片刻后才冷笑道：“你跑错了方向了……”

    妮娜跑的方向正是穆赫带着陆森离开的方向。

    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妮娜遇到穆赫之后的下场。

    “从我的爪中还能逃一命，等你遇到了穆赫，就知道什么叫做无处可逃了。”莫桑脸上仅剩下的一只眼睛里透着一丝凶狠，它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但没走几步，又回头到溪水边嗅了嗅地上的味道，它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但一时间不能确定，除了穆赫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头老虎的味道。

    “穆拉？”刚想到这个想法，莫桑就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穆赫不会带着穆拉，除非是穆拉在逃命……难道是……穆赫的配偶？它也有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