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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欲绝但为君 40 仇家当前怨难消

    把最后一车汾酒全搬下车,湘君完成了那太监交代的事儿,柳蒔松把她带到这儿来吩咐完差事,大概是早她一步折回去了,并不见他的人影。

    还以为能稍微歇一会儿,不料那太监又命她去给眾官员送酒去,湘君微微抬眼,那人扬起下巴,趾高气昂的指着脚下的酒罈,「还楞在这儿做啥?快送进去!」

    「是。」湘君低头,不费吹灰之力的提了两罈,不敢再有二话。

    从皇后、公主身边伺候着的红人,只因为一个失神而立刻被拉来一旁做粗活儿,还真是云泥之别。

    湘君一身青色官服在宫女与小太监之间显得特别突兀;眼前所见,能受邀来参加春宴的官员,少说也是朱红官服的六品官,像她品秩低下,只因跟对了主子才能踏进这儿,更甚者还随侍在皇后、公主身边,直道是几世修来的福份。

    也因为着青服者在眾人面前如此稀少,有心人要找起她来,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司徒勒大老远便瞧见她两手各提着一罈酒,想也不想的就快步上前,见一旁宫女、太监甚多,是也不好表露得太过亲近。「你!拿过来!」他指着湘君,板起脸孔来低吼。

    湘君楞住,在对上司徒勒那俊朗的浓眉大眼后,阴鬱神色终是开朗几许,她迎了上去,司徒勒将她带开一段距离后,才终于露出关怀的笑脸。「终于找着你啦!」

    他作势要接过酒罈,却给她闪开。「司徒公子乃是受邀前来,怎好让您提酒?还是给我拿为好。」

    「换成官服品秩我也没高你几等,纯粹就是巴着爹娘的福分罢了。」司徒勒不由分说地抱过一罈,湘君没法子,只能点头称谢。「你怎会到这儿来?」

    见湘君低头不语,他只得猜测道:「莫不是在娘娘、殿下跟前犯错啦?」

    「嗯,一点小事,不好讲来给司徒公子心烦。」湘君柔柔的一堵,却是准确无误的止了他后续的问话。

    「什么心烦不心烦的,太见外了。」司徒勒凝望着她低头不语的温厚笑顏,微微伸出一手。「既是犯了错,还未得二殿下吩咐前,你打算怎么办?」

    湘君提着酒入桃林,只是为了忙活儿,是也没想这么许多。「那儿有活就往哪儿去……若不是遇见司徒公子,湘君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活儿横竖都有人做……不如咱们回殿下那儿探探去?」

    湘君张了张唇,「也好。」

    司徒勒带着她回到御座前晃了一圈,意外发现那儿几乎人都走光了,连柳蒔松等人也不见。「欸!奇了……二殿下呢?」

    湘君没料到会是这般光景,算来被遣开之后,也过了好些时候,眾人到处赏花游玩,或者是在桃树下席地而坐唱着歌,一派间适的,纵然是皇帝、皇后亦不会待在原处乾坐着喫茶。

    「这下糟了……」御林苑大得很,要找个人谈何容易?司徒勒没法子,转向湘君提议道:「要不你先到燁卿那儿探探去?或许二殿下跟他在一块儿。」

    在昇阳侯那再度扑了空,为免尷尬,湘君留下一罈汾酒,直道是替他们送酒来。

    「敢问夫人,燁卿去哪儿啦?」还好有司徒勒,由他来探问谷燁卿的下落最为合适。

    「御前敬酒时,皇后把燁卿给留在二殿下身边。」谷夫人说起儿子去向是一脸愀然。「哎,燁卿的腰伤还未好全,就不晓得公主又要抓着他做啥去……」

    聿珏的骄纵性子人尽皆知,谷夫人爱子心切,莫不是还怕聿珏欺负谷燁卿?

    司徒勒陪笑道:「夫人放心!二殿下与燁卿感情好得像手足般,在一块儿没什么好担心!」

    「若是真手足那倒好办!就怕娘娘一时兴起,把燁卿跟二殿下给兜在一起……」那兜在一起说得简单,却不是害怕着皇后乱点鸳鸯谱来着?

    「既然知道他们一道那好办,我俩找找去!」司徒勒又是一笑,想也不想拉起湘君的手来,「走,我陪你找他们去,正巧我也有话要对燁卿说。」

    藏在袖里的手给他勾住了,湘君像是给火烫着般的缩了回来,司徒勒吃惊地望着她;两人一时尷尬,她訥訥的喊了声,「司徒公子……」

    「抱歉,是我唐突了!」司徒勒歉然道,「走这边。」

    儘管觉得司徒勒这回是热心过了头,到底是个熟人,湘君还是很认份的同他一块儿走。

    「你方才都在外头搬酒?」

    「嗯,柳公公怕咱又衝撞了哪个贵人,于是遣我去那儿做点粗活,权充是冷静冷静。」

    「衝撞了哪个贵人?」

    湘君对上他探问的眼,唇角掀了掀,「噯……说白一点儿,是梅相他们。」

    「你一个在二殿下身边当差的,又怎……」司徒勒忽地收了口,梅孟晁一家在朝中势力极大,再加上长公主刻意拉拢,春宴里头有泰半都是他的门生或是与他交好者,谈论此话题极易惹出事端。

    更何况,他对湘君之所以为何能进宫当差的细节,也并非一无所知。

    「你,知道了?」

    「嗯,殿下告诉我的。」

    司徒勒终于明白她起初为何吞吞吐吐,又,平时一向性子沉稳的她,何以会在这紧要关头在御前服侍出了岔子。

    他忽地收了步子,湘君见状,也随之停步。「司徒公子?」

    司徒勒望着她,一脸复杂,好半晌才特意压低了声响,「那梅穆,可是长公主挑选的未婚夫;梅相在朝中党羽眾多,势力庞大,别说二殿下,就连长公主,都得处心积虑地拉拢他们。」

    湘君唇畔不由勾起一抹无可奈何又苦涩的笑来。「若公子是要来劝我别想着替家父讨回公道,还请放心,这番话,殿下已是在湘君耳边提过一回。」

    「湘君……」司徒勒定定地望着她,湘君一双细眸望向别处,偶然一片花瓣沾至发鬓,她没拂去,平添几许娇媚。

    「只是,到底心底还是生了这么个疙瘩!」她微咬牙,竟是激动的红了眼眶,「我那遍寻不着的仇家,就离湘君不足二呎,若真要痛下杀手,对湘君言又有何难?」

    又有何难?如上青天一般的难。是身在宫闈,夹在聿珏与聿琤之间,动弹不得的难。

    不忍见她这般气苦,司徒勒轻叹一声,「别想了。」他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拂去发鬓上的桃花瓣。「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却是最好的办法。」

    湘君掩唇笑了一声,对上司徒勒那忧心的眼,「是呀!我明白。」

    「湘君。」他心头一颤,着迷于她不经意流露的艷色,语调于是放得更轻。「若你不急着寻二殿下,不如到咱们那儿歇歇;有、有我在!那些个太监不会真拉着你再瞎忙去!」

    湘君瞥了手上的酒罈一眼,只稍稍考虑一会儿便点头,「也好!」

    就这么两个字,便足够教他笑顏逐开。

    *

    那厢,身为当朝宰相的梅孟晁,正与一干门生高谈阔论,先是对那来去匆匆的聂琰议论了一番,说见着了圣上却长揖不跪,直是失了礼节,又提到那西南王室先是对大煌称臣,暗地里却动作频频,让那鸿臚寺卿吕尚谨说得是义愤填膺。

    「欸!却说,那西荻王日前遣来使节,又是为何而来?」

    「难道还打算减少纳贡不成?」

    「听说西荻去年歉收,不少百姓带着牛羊靠近边关……」

    眾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好好的春宴弄得活像是上朝议事一般,梅穆是也听得百无聊赖,藉口走脱了;几名之前与他交好的公子哥儿看见他远离梅相,忙不迭捧着酒要来与他小酌。

    梅穆皱着眉,「不喝、不喝!我还戒着酒哪。」

    「都什么时候了?方才不是在圣上跟前饮了一杯,别以为其他人没瞧见!」劝酒的那人望向左右,立刻得来不少应和。

    「那是不得已,我若不喝,可让爹爹的面往哪搁?」他无心与这群酒肉朋友周旋,摆了摆手。

    其中一人不禁揶揄道:「莫非你是要找你那未来的美娇娘,怕饮酒失态?」

    梅穆顿时冷下脸来,脚步是越发急促了,好容易才甩脱了他们。「懒得跟你们闹!」桃林里游人如织,又夹杂着一旁服侍、送酒点茶的宫人,许多人见梅相之子驾到,欲上前巴结,却都因他那张冷脸而不敢靠近。

    只想找个清静之处好好赏景的他,绕过人声鼎沸之处,方缓下步子,眼角却给一抹朱红官服给吸引了注意;他定睛一瞧,在看见那裴少懿形单影隻,不由心头一动,连忙赶了上去。

    裴少懿未料到会遭人半途拦截,回过头时倒抽了一口气。「大胆……梅大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假意张望一番,「这儿确实是『没大人』!」

    见他好意思拿自个儿姓氏笑话,裴少懿撇了撇嘴,并不随之起舞。「您怎么会在这儿?」

    他一掌微扣在她臂膀上,是未弄疼她也不打算放她走脱。「偷了空与家父分别,想寻个清静之处独自赏春,却是在半路上撞见了一朵儿娇艳鲜花儿。」

    知道梅穆就是在说她,裴少懿刻意板着脸,执意往目的地去了,那梅穆也不避讳,扣着她走了十来步。

    给人撞见了可不妥,裴少懿只得耐着性子应付。「梅公子,您行行好,哪里都能赏花,为何非要来招惹我不可?」

    「少懿啊少懿,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意思,难得殿下不在身边……」

    「劝你别得意忘形,桃林里到处都是人……别动手动脚的!」裴少懿终是甩开他的箝握,一双清丽眸子彷彿要喷出火来。「别以为我不明白你打什么主意,你便是算准了长公主在朝中还未能站稳脚步才敢如此放肆。万一真给哪个人撞见了……你可是还未在殿下跟前尝着甜头,便是要栽了跟斗!」

    梅穆双手微摊,面露得色。「听说此回来春宴的,多半是咱们这一派的人,相信他们就算看见了,也不敢胡乱嚼舌根去……我梅某何惧之有?」

    裴少懿微挑起眉头,「梅公子还是别如此夸口才好;若真是不怕,何必又要等到四下无人才来调戏与我?」

    「别说什么调戏……少懿,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再跟你一道去面见长公主可好?」

    「殿下同四公主在瑶亭等着喫茶,我得再多拿几枚来;你若要找人便去,少懿还有差事在身,恕不奉陪!」

    到底是聿琤亲手挑拣,随侍在侧的女官,饶是气恼了也这般俊!梅穆还不肯罢休,堪堪握住了玉掌,那声呼唤却宛如平地一声响雷,直打入了他耳里——

    「湘君!原来你在这儿,教本宫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