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往事
墙角堆着数不清的大理石石料，这些石料形状大小不一，十分杂乱。 工作室中间的木台子还摆着个人物塑像，只有脸孔被刻出来，其余部分还是充满棱角岩石本体。 地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碎石和粉末，踩上去都有那种沙沙的感觉。 罗伊听见了茉伊拉的惊叹声，便转头看去，茉伊拉站在靠着门口的货架旁边，那是一排被丝绸盖住的雕塑，在工作室里这种盖着丝绸的雕塑很常见，平时贝琳达女士工作的时候，这里粉尘还是很大的。 很多成品雕塑都会被丝绸盖住，防止落灰。 茉伊拉掀起的那块丝绸下面摆着一排雕像，罗伊平时也没注意到这边，他好奇的凑过去…… 这排石雕正好摆在木架的第二层，想要看清楚，就要俯下身或者蹲下来。 从左往右看第一个大理石雕的是一双女人的手捧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双温柔的手雕刻得有些粗粝，但是手心里的婴儿却是珠圆玉润，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打磨的油光可鉴。 第二个大理石雕像则是一只女人的手牵着刚刚会站起来的婴儿，婴儿仰着头看向天空…… 第三个大理石雕像是一个小男孩站在小木船里，他的双手扶着小木船的船舷，一双女人的大手环住小男孩的腰，防止他掉进海里。 这时候，那个雕像上小男孩的面孔就和罗伊很像了…… 罗伊也算是知道这双女人的大手应该就是贝琳达女士的手，不过拥有女性大手的雕像到这儿就没有了。 第四个雕像是酷似罗伊的小男孩坐在海边礁石上看向远方…… 第五个雕像是小男孩被一群精灵孩子围在中间，所有孩子都指着他。 第六个雕像是男孩子寂寞的坐在了树下的秋千上，看着精灵孩子们不远处玩耍。 第七个雕像是男孩子带着无限惊喜地推开了一扇门，那扇门和家里的那扇门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雕像终于和罗伊记忆里面的景象重合在一起，他清楚地记得搬到这边的新房子里的那份喜悦。 第八个雕像是男孩子趴在墙边，偷看邻居家两个混血精灵女孩在院子里洗衣服，那两个精灵女孩正是萨布丽娜和茉伊拉，那时候她们的模样就和现在几乎一样，并不是小女孩的模样。 “是啊！我还记得你来的时候才只有这么高，最爱做的事就是躲在墙那边偷偷看我和姐姐在院子里干活儿，罗伊……你长得好快啊！”茉伊拉蹲在罗伊的身旁，轻声说道。 现在罗伊的身高都要比她多出一头了，可她还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第九个雕像男孩子在海边奔跑，沙滩，浪花，贝壳，罗伊长得更大了一些。 第十个雕像罗伊开始掀萨布丽娜的裙子，萨布丽娜愠怒地瞪着罗伊。 第十一雕像罗伊拿着木棍去桶温妮太太家的夜刃豹，夜刃豹的幼崽张开嘴，露出锋利牙齿，吓得罗伊脸色大变…… 第十二雕像罗伊变得和茉伊拉一般高，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比身高。 茉伊拉摸向石雕里的自己，惊呼道：“两年前我们还一般高呢，罗伊，现在你都高出我一头了！” 第十三雕像罗伊被萨布丽娜按在地上暴揍，看起来被打得很惨，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第十四雕像是罗伊坐在礁石上钓鱼，身材和模样现在几乎一样，作品只是完成了一半，面孔还有些模糊…… 罗伊都不知道贝琳达女士究竟是什么时候雕刻的，茉伊拉重新用那块丝绸将这些雕像盖好，站直身体认真地打量着罗伊，也是一脸惊讶地说： “说起来，罗伊伱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让我想想，大概就是在你偷看萨布丽娜洗澡……被揍了那次之后，你就一下子变得成熟好多，也不怎么找我们玩了，经常一个人跑到海边钓鱼。”茉伊拉对罗伊嘀咕道。 这时候隔壁院子里传来了萨布丽娜地喊声： “茉伊拉……” 茉伊拉连忙伸长脖子答应了一声：“哎呀，知道了，马上就来……” 说完她便往外跑了两步，像夜刃豹一样敏捷，跨上露台栏杆，轻飘飘地跳到草地上，随后一步跃过围墙，回到了自家院子里。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看茉伊拉回了家，罗伊也没有急着离开贝琳达的工作室，他搬了一只小凳子，就在那个木架前坐下来，重新将丝绸布掀开。 从第七个雕像开始，罗伊的脑海中才有一些记忆，越往后便越清晰。 看着这些雕像，罗伊知道每个雕塑都是贝琳达女士最深刻的记忆： 那双温柔的手将罗伊一点点养大…… 为了罗伊交不到朋友而搬家…… 看着罗伊飞快的成长…… 从一开始的温柔，到中段的担忧，再到看着罗伊飞速成长的焦虑。 罗伊能够从这一排雕像中无比清晰地感受到母亲贝琳达的心情。 对于精灵而言，他长得太快了。 她在面对罗伊飞快成长时，根本不懂得如何去做。 在贝琳达女士眼中，现在的罗伊可能就像是个五岁的孩子。 可是他偏偏已经开始进入青春期，又已经满心欢喜地走进了精灵学院，偶尔还能给贝琳达女士洗裙子、刷鞋子，还可以做出美味的煎鱼…… 这种心情无法言表，她便把心中的爱、担忧、焦虑刻在了石头上。 是那种‘都还没有学会如何才能当个好母亲，可儿子就已经长大了’的无奈…… 果然罗伊在这个木架的最下层又找到了几本书…… 《人类的成长》《青春期的躁动》《走向成熟》。 都是以精灵们的角度去剖析人类，或则说是半精灵。 罗伊终于知道，其实从他醒来之后身边的人也都有觉察的，只不过他拥有罗伊以前的记忆。 另外他只是变得沉闷了一些。 在贝琳达女士的眼中，罗伊只不过是从叛逆期转变得成熟了。 罗伊把一切归于原位，才从贝琳达女士的工作室里退出来。 …… 回到房间里，他没有去点燃蜡烛，而是施展微光照明术。 随后便有一团微光在双手间漂浮着。 在罗伊的操控下，这团神圣微光飘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光亮就像是一盏调暗一点的台灯。 罗伊靠坐在床头，翻开了温莎的日记。 这本日记的纸张质量很差，纸页有些泛黄，摸上去甚至有些变脆，稍有不注意书页就会破损。 不过里面的书页却被保存得很好，可见温莎一定是十分珍惜…… 第一页便是佩琉斯的祝福语，不过等到罗伊往后面翻了一页，就看到字迹工整的精灵语写到： ‘1399年7月3日，佩琉斯偷了佳斯特家果园里的苹果，他不是拿回来吃，而是搬到集市上换钱，就为了用换回来的科勒给我买个日记本，要是知道他会为了我的生日礼物，而去偷东西，我宁愿这个生日什么都不要。’ 后面的日记，也都是一些啰啰嗦嗦嫌弃佩琉斯的话。 也不是每天都会写，有时候就那么一句，有时候就会是一小段儿。 几乎就是在写两人艰难的乡村生活。 果然往后面翻了几页就有了变化，就见温莎在后面一页当中写到： ‘1399年10月8日，没有人愿意雇佣佩琉斯，大家都知道他喜欢偷东西，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他只有我，我不会抛弃他。’ ‘1399年11月30日，这里太冷了，我们想离开这，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佩琉斯打算往南走，无论他去哪儿，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罗伊随手往后面翻着，他打算看看。 很多旅途中的艰难，直到有一页上写着： ‘1400年6月13日，这座城市叫做卡斯尔敦，这里有鱼，也有水果，我们终于找到一个宜居的陌生城市了。’ ‘1400年9月18日，佩琉斯在城里遇见了同样从永夜森林来到这儿谋生的同乡杰弗逊，他人非常好，对这里很熟悉，还能给佩琉斯介绍个工作。’ 原来他们认识了四年多，罗伊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天佩琉斯去酒馆，很大概率就是去找杰弗逊的。 …… ‘1402年6月6日，佩琉斯又去偷东西，他的坏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也许我应该找个工作。’ ‘1403年2月5日，我马上就能去图书馆工作了，但愿赚到的薪水养得起我们俩，这儿的水果很便宜，只是房租有点贵。’ …… 从这里开始，温莎的字迹就变得好看多了，大概是图书馆的工作给她带来了很多变化。 直到最后几篇，罗伊终于发现温莎的无助、不安与愤怒。 ‘1404年3月12日，佩琉斯说他回不了头了，那个人一直在他的背后，总会让他偷一些东西，自由女神啊，您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1404年7月3日，佩琉斯今天做了件蠢事，他可能是偷了某个非常珍贵的东西，他怕连累我，现在连我也找不到他了。’ 日记写到这儿就已经是最后一页了。 罗伊叹了一口气，将日记本放在床头。 早就知道了佩琉斯和杰弗逊之间一定有些联系，可现在杰弗逊也都和他们兄妹一样，都已经埋在了西郊精灵墓园里…… 杰弗逊死了，佩琉斯也死了，圣杯下落不明，连温莎都死了。 显然对方是想切断所有线索，罗伊用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挥手让神圣微光熄灭，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