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蟹黄汤包
叶子辰与林馨儿暂时告别，来到午夜清风妖怪酒馆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与以往傍晚的夕阳日暮不同，此刻的天空乌云密布，云层遮住了太阳，头顶的穹宇也被映衬得一片惨白。 他走进柠檬森林咖啡馆的店内，匆匆和趴在柜檯前无精打采的晨溪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那个通往妖怪酒馆的房间。 经过柜檯的时候，叶子辰还顺便从柜檯后的酒架上拿到了通往隔壁房间的钥匙，这是冷寒辰告诉他的。 现在离妖怪酒馆的营业时间还远得很，此时的酒馆很安静，一片冷清。 叶子辰走进去，没走几步却感到似乎踩到了一滩水上。低头一看，发现地面有一滩水痕，还有着一些水脚印，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每次下班的时候，冯先生都会仔细把这里清扫乾净的啊。 「噢？你回来了啊。」 这时，冯先生和鹤狄先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厨房似乎有一些香味，他们好像正在做菜。 鹤狄先生的手上还拿着一个似乎是装鱼用的鱼筐，是用藤蔓编的，而里面装着一件湿漉漉的长袍，是他上次来的时候穿着的那件。 而他的身上现在穿的，好像是冯先生的衣服。 「你………见到她了吗？她怎么样。」 鹤狄先生焦急地询问着叶子辰，这件事对他来说很重要。 叶子辰对冯先生说她平安无事，只是现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很不开心。 鹤狄先生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抑鬱症，还是不要和他讲了。 「对了，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清楚，既然那女孩暂时平安无事，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那为什么鹤狄先生那时候会感受到黄灵玉吊坠很冰冷呢？」叶子辰说出了自己的疑问。整件事之中，只有这一件处他没有弄清楚。 冯先生对他解释道：「昨晚我翻阅古籍，好好地研究了一番黄灵玉这件法器，发现了一条黄灵玉认主的事件。那就是如果持有人对黄灵玉以及拿着另一块玉石的人感情足够深，付出了足够多的爱意，那黄灵玉就会认主。当黄灵玉离开主人一定距离的时候，就会被判定是丢失了，那样的话就会给另一块玉石报警。」 「原来如此，是因为黄灵玉被偷了的缘故啊。」叶子辰恍然大悟，这件事也解释通了。 「现在的她……过得好吗？」鹤狄先生轻声地询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生怕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不太好……只是从一片地狱走进了另一片地狱中。」叶子辰轻轻摇头，如实说道。 「……我抓了几隻螃蟹，麻烦冯先生做了几隻汤包，一会可以麻烦你帮忙送过去吗？她小时候就喜欢吃这个，吃了的话，她或许会心情好一些吧。」 鹤狄先生听到她过得似乎不太好，有些慌了，很心疼的样子。 「鹤狄……你这又是何苦呢。」冯先生拍了拍鹤狄的肩膀，随后对叶子辰说了今天在酒馆发生的事情。 原来，鹤狄听说那女孩平安无事的消息，赶忙跑到妖精森林的湖里去给她抓螃蟹，然后拜託冯先生帮自己做蟹黄汤包。 本来冯先生和他说：「我去森林取就好了，你来人类的城市之中对身体不好。」 但鹤狄坚持要来，因为他听说叶子辰见到沐颖了，一定要当面问清楚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他等不到晚上了。 于是抓完螃蟹就急忙地跑到了妖怪酒馆，连用魔法烘乾身上的水他都没舍得，怕自己赶不到妖怪酒馆。他曾经是很强的妖怪，但由于受过重伤的缘故，内丹已经碎了，全凭一口气撑着。 以至于刚进店的时候，身上还湿漉漉的都是水。 「你又是何苦呢。」当时的冯先生对鹤狄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她最喜欢吃蟹黄汤包了啊。」 随后，鹤狄和叶子辰与冯先生讲述起自己与沐颖的回忆。 那是鹤狄先生第一次在女孩记事之后，与她相见。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她被喝醉酒的父亲殴打之后。 她应该并不记得小时候是鹤狄救了她，只是缩在角落里小声地抽泣。那时候鹤狄不知道该怎么哄小女孩，只好问她想吃点什么。 她说想吃肉，因为她从记事起就没吃过肉，只见过别人吃过。 但鹤狄进不了人类的城市去买肉，因为他没有人类的货币。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池塘里抓了几个螃蟹，拜託城市里一家新开业酒馆的厨师，也就是冯先生帮他烹制一下。 于是冯先生做了蟹黄汤包，皮薄多汁的蟹黄汤包。 做好了之后，鹤狄用法力瞬间赶回乡下。汤包还热着，那是鹤狄第一次见到她笑。 随后鹤狄先生便送了她那枚黄灵玉吊坠，一块玉石，一分为二，二人各执一块。 第一次收到礼物的女孩很开心，再三向鹤狄先生道谢，她很喜欢。 第二次见到她，是女孩母亲死后。沐颖被剥夺了上学的权利，一个人在哭着。父亲又打了她，因为他觉得她就是个累赘。 这一次，鹤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只好去山上采摘鲜蘑，又抓了几隻螃蟹，又一次拜託冯先生做了蟹黄汤包，还有炸蘑菇。 「谢谢你，大哥哥，我答应你不哭了。」 这是当初女孩对他说的话。 有一次，沐颖问鹤狄家住在哪里。鹤狄告诉她，自己住在城市里，只是有时候会来乡下玩。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住在森林里，而且是个妖怪吧。 再后来，鹤狄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死掉，只能躲在森林里疗伤。 等到他伤好得差不多，再一次来到那女孩家里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听人说是离家出走，跑到城里去了。 鹤狄先生趁着夜色找了女孩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还差点受伤。 白天的话就更不用说了，今天只是到市郊的妖怪酒馆就已经很艰辛了。毕竟现在的鹤狄先生已经不再强大，只是一个虚弱的妖怪而已，茫茫人海，又该去哪里去找呢？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有想要自杀的念头。」叶子辰听完了鹤狄先生的讲述，原来她从小就生活在那样一种家庭环境之中。不过还是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被骗到那种地方去……或许是因为人心险恶吧。 「什么！」鹤狄激动得咳嗽起来。 「鹤狄你别激动。别着急，她暂时应该是不会去寻短见了。」冯先生按住了鹤狄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背。事情的大致情况，刚刚他在电话中已经从叶子辰那里知道了。 「鹤狄先生。」叶子辰叫了一声。 「怎、怎么了？」鹤狄先生愣了一下，随后把目光投向叶子辰。 「我有一件事情还不太清楚，想和你请教一下。」 「请讲。」 「还没有问过鹤狄先生，为什么无论如何都要拜託我救这个女孩，又为什么会对一个人类女孩这样的关心？她只不过是你恰好救过的一个人类而已，并非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我……」鹤狄似乎有些难以啟齿，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肯说。 「虽然她暂时不会自杀了，但她的抑鬱症还是很麻烦，鹤狄先生，就算为了帮助她彻底地战胜生活带给她内心的创伤，你也要告诉我更多的事情，这样我才能想出办法阻止她再度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叶子辰劝导道。 「因为……因为她也帮助过我。」 果然，鹤狄之前的叙述是有刻意地隐藏掉一部分的。 「被沐颖……帮助过吗？」 「是的。有一次，我在被仇家追杀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被打成了本体的模样，随后掉进河里，顺着河流飘下。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溺死在湖水中，没想到却意外的被人救了，更没想到的是，拯救我的居然是以前那个被我救过的小女孩。」 很多时候，冥冥中自有天意。 由于鹤狄的本体只是一只狸猫，所以即使是身材瘦小的沐颖抱起自己也不是很费力。 随后，她帮鹤狄清洗受伤的伤口，还找来了水果和蘑菇，煮了一大锅蘑菇汤帮自己补身体。 「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虽然你不会说话，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和你在一起比和他们在一起的感觉要好多了。」 「如果你是人类就好了，那样就有朋友能够陪在我身边了，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孤身一人。说起朋友……以前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小哥哥，见到我的时候经常会给我送好吃的食物，虽然我不认识他。」 她总是和自己聊天，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她很想念死去的妈妈，还有那个曾经对自己很好的小哥哥。 后来，狸猫形态的鹤狄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女孩依依不捨地和他告别，甚至在告别的时候还哭了起来。 「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啊，记得要离那些危险的猎人远远的。」 因为自己身上有着被利刃割破的伤痕，她可能以为是被猎人追杀才弄成这副模样吧。 在被她「放归自然」之后，鹤狄也是经歷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復了一些魔力。 即使周围人都对她恶意满满，依旧没有抹杀掉她心中的善良吗？ 他想尽了办法，让自己的魔法恢復得快一些。 可是，等能够恢復到现在这副模样，再次回到村子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说完了故事，鹤狄沉默了很久。 「被弱小的人类照顾，是很丢脸的事情吧。」鹤狄低声问了叶子辰一句。不过，被她照顾的时候，自己真的很开心。 叶子辰心想，看不出来，这傢伙还真有些大男子主义呢 「怎么会呢，鹤狄先生可真是个大笨蛋。无论是人还是妖怪，帮助别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被曾经帮助过的人帮助，更是一件让人很感慨的事情，怎么会丢脸呢？」 沉默许久的冯先生也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爱护小动物是孩子的天性。即使在周围的世界恶意满满的情况下，沐颖心中的善良依旧没有被消磨殆尽，这还真是难得。」 叶子辰转过头看向了表情复杂的鹤狄。这傢伙，似乎和自己有着同样的遭遇呢，都是在受伤后，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被照顾了么…… 只是，对方至少已经知道了帮助过自己的人在什么地方，自己呢？ 「你对她，是什么感觉呢？」 叶子辰问道。虽然，鹤狄和沐颖之间存在的感情，他基本上已经猜到个大概了。 「什么感觉……」 鹤狄低头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想要理清思绪，组织一下接下来的话语。随后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形容起来，苦闷的语气中存在着些许的迷惘。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纯粹只是因为怜悯，但看到她在我怀里笑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人类好可爱，不像其他妖怪说的那么可怕。当时我就知道，自己并不讨厌此时抱着的这个小女孩。」 「后来，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地长大，虽然没有和她见面，但是每每看到她学会说话、走路时，我就由衷得为她感到高兴。」 「再后来啊……我那一次回来，看到她被打了。望着她伤心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的心揪着疼，但又不能违反协议去伤害人类，所以只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安慰她。」 「正是那时，她吃了我带给她的蟹黄汤包，然后我第一次见到她笑了。」 「看到她开心的模样，我也觉得很开心。」 「虽然被弱小的人类救了，还被照顾，感到很丢脸，但被她照顾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从那以后，见不到她的时候，我的心里都会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什么东西断了一般。」 「而发现黄灵玉吊坠变冷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就像是天塌了一样，想要不顾一切地寻找她。每每得知她的消息时，都会提心弔胆的，生怕她有什么危险。」 「我当时救她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对惻隐之心和对生命的尊重，但看到她一点点的成长，也在一点点的改变着自己，我现在对她的感情……似乎和当初救她时的感情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我其实也不知道对她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你知道吗？」 鹤狄先生把内心的想法平剖析出来，告诉了叶子辰。 叶子辰听了他的叙述，会心一笑：「我想，这就是我们人类常说的喜欢吧。因为喜欢，所以会在乎。」 「喜欢……喜欢………喜欢吗？」鹤狄先生不是特别了解这个词，毕竟他只是个独自生活的妖怪，朋友并不多。 冯先生早已装好了蟹黄汤包和炸蘑菇，但是他并没有打扰鹤狄先生的思索。 「这个你拿着，该上路了，我们等你的消息。」冯先生把保温桶递给叶子辰，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美食可以慰藉人的心灵，但终究改变不了人生。未来的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啊。」 「解决问题的办法，似乎已经有了。但选择权，还在沐颖的手中。」 有了大致思路的叶子辰决定现在就去找沐颖，毕竟她随时都有可能有危险。 他带上了装着蟹黄汤包的保温桶离开了酒馆。 「即便如此也没有放弃爱的能力么……看起来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到底才行啊。」 叶子辰低声喃喃自语着，他略带疲惫感的眼睛中也重新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目光停留在了手中的保温桶上，解决问题，还要靠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