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9 章 第 2169 章

    实话实说,展玉对自己将来怎么样过并没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计划，他的性格如此，习惯了在随波逐流之中找点儿小变数当做生活的乐趣,却不会独自顶着巨大的压力逆流而行。

    这种情况下，他并不准备负担别人的人生和未来，可面对几双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的目光，展玉有些无奈,就这么甩开手，好像自己特别无情无义似的。

    只能说,都是宫中优伶,又是排练一个剧目的同队人员,原主之前和他们的关系都还不错，虽然是那种泛泛之交,却也的确有交情。

    冯怜,常在舞剧之中扮演女性角色的那种，女装对他来说稀松平常，不仅自己很快换好,还能帮着其他人挽发束带。

    黄清,偶尔会在舞剧之中扮演男主角色，大部分时候则是群舞之一，他穿上女装就很是不像，他的肩膀有些宽，再加上举止动作上的男性化，哪怕有意装扮,别人看来也多有几分别扭。

    慕容瑾，群舞之一，斯斯文文的外表,扮做女装也很是文静，平日里话也不多，多半都是人云亦云的那个，但没主见不代表没倾向，他还是知道选择对自己好的那个的。

    刘伶，群舞之一，文弱少年的感觉，女装同样很相宜，冯怜正在为他化妆，这种事儿他们自己也能来，只不过女妆到底不如冯怜熟练，如今说是赶时间又不是很赶，就都由冯怜来了，他手快，别人还没想好怎么画，他就已经给人画好了。

    何彬，廖宇，□□……他们这一队人总共有八人，原来的领头的是冯怜，虽然他常做女性角色装扮，连名字都显得柔弱，但实际上非常有主见，在这些人里面是比较能够做决断的那个，反而黄清更像是个老好人角色，什么都“好好好”“对对对”。

    在危难之时，展玉站了出来，就没人再想原来展玉的默默无闻，只是群舞之一了，冯怜很是信任地看向展玉：“往日里都没看出来，你比我更有决断，后面怎么做，你说了算，我们这些人能够活下来，多亏了你。”

    这话不算错，昌乐园的优伶可不止他们这八人，但最后活下来的也就是他们这八人而已，满地的尸体或有遗漏，但那些逃离昌乐园的，可未必是逃离了皇宫，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路上，只是没有人去收敛尸体统计罢了。

    冯怜双目盈盈，只看那双眼便知道什么叫做会说话的眼睛，有的没的，仿佛都在这一眼对视之中传递了。

    其他人也如冯怜一样，看向展玉，“我们信你。”

    这份信任是建立在展玉已经救了他们一回的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往日的友情不会骗人的基础上的。

    展玉轻叹：“你们信我，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皇宫之中不能久待，我等对太后无用，宫中又是大乱刚过，正缺人手，即便我等不被充作太监，却也不会得了什么好差事。”

    昌乐园与宫中后妃积怨已久，先帝喜好舞剧，连带着优伶都有优待，有些台柱子的待遇还能超过一些不受宠的后妃，这也导致了宫中后妃大多数都不喜欢优伶，谁能乐意看到本来地位低贱的人比自己的待遇还好呢？

    这不是显得她们连贱、人都不如吗？

    又是贱、人，又是男人，尊不如卑，女不如男，怎能让那些后妃服气？

    往日里有先帝在，也就罢了，可没了先帝庇护，昌乐园的优伶还不如猫狗舍的猫狗，后妃积攒下来的仇怨也是导致太后下那样没脑子的蠢主意的前因，她未必不知道这样会要了他们性命，她只是不在意罢了。

    冯怜连连点头，其他人也是，一个个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般，老师说什么都对。

    “那就要出宫去。”展玉下了结论，见到他们脸上犹疑，便知道自己能想到的，他们也未必想不到。

    “宫外只怕也是一片混乱，我等优伶，往日里都是投向富贵人家，得人供养，可如今公卿不如猪狗，我等优伶更是贱、人，除了舞乐，别无他技，谋生不易……”

    展玉说一个词，冯怜他们就跟着点头，一个个小鸡啄米一样，让人看着好笑。

    明明都是大男人，却偏偏被养出一副软骨头，全不知如何刚立，危难之际，有拼却一死留清白的心，却全没有为了这样的心活下去的勇气，动辄啼哭若女子，是贵人娇宠出来的笼中鸟，离了这囚笼也飞不起来。

    让这样的他们离开皇宫，真的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们跟自己，到底不同。

    “宫中是不能活了，外面却只是活得不易，当然，若是运气好，也未尝不能再被公卿收容供养。”

    展玉留了一个活口，似乎给了他们很多希望，谁都不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差到极致了。

    “那就出宫去，你要出宫，我也跟你出宫。”

    冯怜果断下了决定。

    黄清也跟着应声：“我跟着你。”

    慕容瑾，刘伶，何彬等人也纷纷点头，“我们也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总能活下去的。”

    别的不说，最简单的剧目都要八人成队才能演出来，分散开了，他们这优伶也都很难当了，倒不如还在一起，若有什么，也不至于没人相扶一把。

    他们都是自小就当了优伶的，入宫少说也有五六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吃住都在一起，自有一份情谊在，不是同族同姓，胜似同族同姓，互相扶持也免得被外人欺凌。

    展玉明白他们所想，见到他们都把信任交托自己，也不好说不同行，反正他也没什么计划，同行就同行吧。

    只出宫需要计划。

    优伶到底是男子，不可能在宫中随意行走，就是外宫也少有四处乱转的，地形什么的通通不熟悉。

    冯怜在这方面所知多一些，“若说出宫，也许可从洄水出去。”

    宫中有园林景观，其中亭台楼阁也多有建立在水上的，更有大湖，连同外面河流，这条河流就是洄水了。

    “我也听说过，有宫女曾经写诗红叶上，随着洄水而出，成为洄水诗文。”

    黄清跟着眼睛一亮，他们的舞剧并非一成不变的，外面有什么新鲜事，也会被编入舞剧之中，比如这个洄水诗文，就曾被排成舞剧，只是后来先帝生病，再没来看过，连带着这些新舞剧也没了人在意。

    “正是洄水诗文，那洄水贯通里外，我等可从此出去。”慕容瑾脸上露出笑容来，当下情景，既然出宫是最好的选择，找到一条合理而安全的出宫路线，就值得欢喜了。

    想法很好，实际上么，展玉估摸着那洄水跟宫墙交接处，必然会有些阻拦，也许是铁网栅栏之类的，红叶能够飘出去，未必代表人能游出去，不然岂不是早有逃宫之举了？

    但，工具能够解决的事儿，那都不是事儿，其他的路线，哪怕此刻门禁未必森严，他们几个还是闯不过去的，也不安全，倒不如这洄水，附近就有一条出口，的确是个生路。

    展玉又在屋中搜寻了一圈儿，好赖找到三把剪刀，其中两把都是小剪刀，剪剪布匹丝线还行，想要剪铁网很是够呛，只有一把是大剪刀，花木剪，应该能够有些用处。

    他也换了女装，藏在身上的账目书册就被人看到，冯怜直接问：“你带着些做什么，泡了水还不都湿了。”

    这些昌乐园账目，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更没什么机密，实在是没有携带的必要。

    他们这些优伶为了讨贵人喜欢，也会学习文字并其他才艺，能够看得懂这些书册内容，只不精通罢了。

    “我有一想法，大约可行，若是实在逃不出去，或可以此活命，只看你们是否愿意配合我了。”

    展玉心中早有想头，只不过还不具体，听到冯怜问，既然已经决定同行，就没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跟他们说了。

    “啊……这、这能行吗？”

    冯怜满脸震惊，不敢想有人竟然能够冒出这样的主意来。

    何彬却是拊掌赞妙：“这个方法好，不如我们就这么说，也不用想着出逃，外面哪里能够有宫中安稳呢？”

    “你是傻吗？皇子是好当的，说不定一说出去，不仅‘皇子’要死，我们都要死。”

    □□惊讶地看着何彬，没想到对方如此不智。

    廖宇跟着嗤笑：“他何曾聪明过？”

    几人拌了两句嘴，目光还是看向展玉，展玉神色从容，冒充皇子是他为自己安排的谋生手段，有以前的经验，帝王将相，他都能信手拈来，不怕别人瞧出破绽，连皇子为何藏匿昌乐园，他都想好了，先帝宠幸过女子优伶的事情并非无人知晓，大可说那优伶被迫害之前偷偷产子，秘而不宣，被养在了昌乐园中。

    优伶能有什么见识，哪里知道要把这件事告诉先帝呢？都被宠妃吓破了胆，于是皇子就混在昌乐园中长大。

    这个说法，是可以到一些没世家背景又想出头的野心家那里混饭吃的，挟天子以令诸侯什么的，换成皇子未必能够令诸侯，但拉起一个山头来，也不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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