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如果 上

    那些美好的设想，那些对未来的憧憬，全部都在一日之间化作了南柯一梦。就这样狼狈地结束了——他那愚蠢的、犹如笑话似的婚礼。

    约拿清楚地感受着心潮腾涌的喜悦在他的血管里慢慢冻结成冰，胸膛一起一伏，像是肺部也在灼烧着一般，每一口呼吸都是如此的疼痛万分。

    萦绕在耳边的沙哑低泣湮没了世间所有的宁静，希冀和幻想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他深入骨髓的懊悔。

    被注射了镇定剂的小狗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约拿坐在床边摆放的椅子上静静注视着小狗的睡颜。窗外，温暖的阳光从层层的云间透射了下来，将窗台的边缘照得金光闪闪，光束悄悄地掠过半合的窗帘，在小狗的身上落下了粼粼光点。

    金灿的日光把小狗憔悴的气色掩去了大半，他呼着沉稳的气息，睡得那么的安静，仿佛世上的一切喧嚣都无法打扰他久违的安眠。

    专注的目光在小狗的脸上久久逗留，约拿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忽地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他慢慢合上了眼睛，任由黑暗淹没了自己，渐渐地，他看到了一些从黑暗中浮出的光点，过去的岁月如浪潮般汹涌而来，他与小狗一起拥有过的四年，他们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的清楚明晰。

    他仍记得最初偶然一瞥时的心动不已，记得在拍卖会上巧遇时那份要跃出心脏的激动，记得小狗第一次的屈首臣服，记得小狗缩在他怀里，可爱又乖顺地向他求爱的模样……他也记得那些撕心裂肺的尖叫和痛苦的挣扎，和那双他深深喜爱的湛蓝眼睛里落下的一颗颗止不住的泪水……

    如今，他挚爱的小狗窝在他的怀里，在他们即将开始的婚礼上，在他们即将达成一生的许诺前，攥着他的衣服跪倒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嘶哑的悲鸣，他的小狗盈着泪水在向他不住地哀求——为了不忘却那些破碎的记忆，他的小狗在向他寻求解脱。

    那盈满了泪水的眼睛里燃起了一束约拿不曾见过的光火，微弱却又炽热得那么不真实，像是不会熄灭的星星之火，他看着他的眼睛，倏地愣在了原地，被震颤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忽然明白这是什么了——是一种最为纯粹的，也是最为真挚的，不会为他燃起的光火，是他的小狗对于哥哥牢不可破的爱。

    哪怕他毁掉了小狗对于哥哥的回忆，给予他肉体条件反射般铭记的痛苦，连灵魂也变得破碎不堪，但仍有东西，仍有一些扎根于最深处的东西，是小狗宁死都不愿放弃的，是他永远无法真正摧毁的……

    约拿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心头涌起的是一股难忍的酸涩。

    终究是一步踏错，一错再错。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了。

    椅子因他忽地站起身发出了一点轻微的摇晃声，约拿伫立在床边默然看了会儿小狗，伸出手轻轻摸上了小狗脖颈间的项圈，为他解开了项圈上锁住的搭扣。

    他把解开的项圈搁在了床头柜上，慢慢地掀开了被子，动作轻缓地解开了小狗胸前一颗颗的衣扣。

    指尖摩挲上小狗微微凸起的胸脯，摸了摸在小狗胸口垂下的宝石项链，视线在挺立的奶尖上逗留了片刻，嘴唇情不自禁地吻了吻那白皙的乳肉，亲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抬起了头，目光逐渐聚焦在那两枚刻有他家族名的乳环上。

    小狗发出了一点不舒服的闷哼，约拿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了，没多少时间，两枚小小的乳环也跟着摆在了床头柜上，搁在了拆下的项圈旁边。

    手指不舍地从小狗的胸前移了开来，约拿抿着嘴唇，一颗一颗为他系上衣服的衣扣，又轻柔地为他盖上被子，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小狗。

    他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他的小狗好久好久，仿佛能这样看到永远永远。

    在这一刻的寂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指伸进了口袋，取出了两枚闪烁着夺目光彩的戒指——他们没能在婚礼上互换的婚戒。

    他轻轻捧起了小狗的左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无名指的位置，捏着戒指的边缘一点点为他套了上去，是恰好的尺寸，他无言的誓言在这根手指上留下了它存在的真实痕迹。

    心脏怦怦直跳，一股冲动在心里隐隐作祟，他忍不住想吻他，想要去激烈地吻他。

    但终是压抑住了这股欲念，他轻缓地抬起小狗的手掌，嘴唇在他纤细如玉的指上，在那枚闪闪发亮的钻戒上细细触吻。

    “如果……”他垂着眼睛，声音沙哑：“如果我让你离开，你还会为我回来吗？”

    眼角慢慢湿润了起来，连心脏都一紧一紧的难受，泪眼模糊的视野里，他攥着小狗的手指为自己慢慢戴上了婚戒。

    “如果我学会爱了，你还会爱上我吗？”

    他在问出一个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依依不舍的目光在小狗的身上徘徊不去，约拿眨了眨眼睛，任由他盈满泪水的眼眶滴下一颗颗温热的眼泪，落在他的脖颈上，落在他发颤的心头。

    最后，他吻在了小狗的额头上，哑着声呢喃：“如果所有的都能重新开始，你能再给我一个爱上你的机会吗？”

    无数个如果，无数个看不清道路的未来，但只有一条清晰明了——他得放手了，他得让他离开了。

    短暂的宁静之后，他继续轻声细语地说道：“我会来找你的，我一定会来找你的……我现在不得不让你离开了，但是未来的某一日，或许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终会与你再度相逢……”

    他温热的泪水淌下了两道泪痕，嘴里尽是泪水的苦涩，摸上了小狗的脸颊，自言自语般寻求着一个答复，“……露露，好吗？”

    紧紧合着双目的小狗此刻犹如奇迹般发出了一声轻轻的鼻音，侧着脸颊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这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在约拿的耳中变得响亮无比，他睁大了眼睛，全身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流着泪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露露这是答应了吗？”

    小狗鼻腔里哼出了点软乎乎的鼻音，侧着头睡在了他的掌心里。

    约拿低下头，吻上小狗的嘴唇，含着哭腔的声音似是在颤抖，“那就说好了，露露，这是一个约定，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誓言，我绝不会违背。

    卡米拉抱着手臂，看着约拿坐在床侧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宝贝的男孩，一脸的痴迷，她拧着眉头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耐不住哼了两声，直到约拿转过脸来，她指了指床上的人影，嘟囔道：“你打电话给我到底为了什么啊？虽然我没来参加你的婚礼，但你总不会是刻意让我来看你和新婚的妻子这样你侬我侬吧？”

    听到她这话，约拿先是怔了一下，面上的情绪变化得十分难以形容，过了半晌才勉强说出了话：“卡米拉，你能帮我把他送回去吗？送还给他的家人……”

    他困难地蠕动着嘴唇，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决定放手了。”

    “什、什么？”这个消息对于卡米拉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约拿，声音都克制不住地拔高了起来，“你居然还有愿意听我的话的一天，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用婚姻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呢！”

    坐在床边的身形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约拿回过了头继续看着他的小狗，轻声说道：“但他迟早会为了我回来的，我们定下诺言了……”

    卡米拉没有听见他细微的呢喃，嘟囔了一会儿，不解地问道：“不过为什么你不亲自送回去，该不会是怕艾伦再给你几拳吧？”

    她的打趣没能给约拿营造出任何的放松氛围，他只是凝视着小狗，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艰难地动着口：“是害怕啊，卡米拉……我害怕我会改变主意，我害怕我会前功尽弃……”

    他的眼里涌动着卡米拉为之一颤的悲伤，“我知道的，这是一种软弱，可我无法舍弃这份软弱……”

    卡米拉没再说话了，她知道这个时刻对于约拿的意义，他在告别，不仅仅是为那个男孩，还为了过去的自己。

    “那你们的婚姻关系怎么办？”卡米拉看向了约拿，“既然你要让他离开的话，要不还是去解除——”

    “留着吧。”约拿打断了卡米拉的话语，握着小狗的左手，在那枚戴着婚戒的手指上轻轻摩挲，他贪婪地凝视着他深爱的小狗，恨不得让离别前的这一刻化为永恒，“卡米拉，你总得给我留点念想，留点不会让我那么绝望的东西在手上……”

    他亲亲小狗的手指，声音低沉又沙哑：“原谅我，原谅我最后一次的自私吧……”

    这道沙哑的声音盈溢着一股卡米拉难以言明的悲伤，她凝望着她的朋友慢慢地从床上抱起他纤细的新娘，跨出的每一步都沉稳又缓慢。

    “呜。”小狗在约拿的怀里不安分地扭着身体，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念些什么，约拿轻笑了一声，亲了亲小狗的嘴唇，把他轻缓地放到了车后座上。

    卡米拉坐在前座，静静地等着他们，她知道这个时刻该属于约拿，是约拿最后的告别。

    “露露，别忘记我们的约定，绝对，绝对不要忘记。”约拿欲离开的步伐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倒退了回来，在他深爱的小狗唇上留下最后的眷恋一吻。

    视线停滞在小狗安稳的睡颜上，他遏制不住心底那份巨大的悲伤，红着眼睛，声音发起了颤：“我会与你再见的，我保证。”

    他在窗头伫立了许久，嘴唇无声地开合，他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看不到其他任何的景色，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渐离渐远的黑点——他的小狗会获得新生，驶向远方，驶向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