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海风 自由与你

    而影又在之叶家待了一晚，第二天中午才回家，一开门就看见本该在外面出差的妈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又去季之叶家里玩了？”

    “嗯……不是考完试了吗。”

    “跟你说了多少次，少和那种成绩差的不良少女来往，整天到晚妆画得那么浓。”

    而影不忿地说：“人家学跳舞的，要上台表演，干嘛不化妆。”

    “明天晚上出分数，你爸爸也回来一起给你看学校，你就在家里，哪儿也别去了。”

    而影的爸爸深夜到家，而影被门外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吵醒，她开始3分钟倒计时：

    0分50秒，妈妈从主卧出来：“回来了？怎么这么晚，不知道买早一点的车吗？”

    1分09秒，“你以为说回来就能回来吗？早点说我还能订到早点的票。”

    “是我的问题吗？每次都……”

    2分36秒，重重的摔门声将争吵隔绝在主卧里。

    还多出30秒，而影蒙上被子睡觉。她习惯了，一年365天里，有350天他们见不着面，15天见面的时间里有10天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吵架。

    几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她从补习班出来，在家门口听见里面的吵闹，踟蹰半天不敢进去，只好独自一人跑到街区的公园里去坐着，途中还狠狠地摔了一跤，她终于没忍住，坐在长椅上默默啜泣起来。

    之叶也刚下了舞蹈课，她瘪着嘴走了一路，坐下来就开始嚎啕大哭，哭到一半才发现长椅另一边的而影，脸上也是一片泪光。她被无声流泪的而影惊讶到了，渐渐止住了哭声。

    “我最近总是翻不好前桥，被老师骂了，你为什么哭啊？”

    而影转了个方向坐着，背对她。

    之叶发现她两个膝盖上红红的擦伤：“你摔伤了，痛不痛啊？”

    而影还是不说话。

    之叶掏出自己的大水壶，咕噜咕噜地喝了一通，然后给而影倒了一瓶盖：“那你喝点水吧，我爸爸说人哭了要补充水分，不然会干死的。”

    而影确实很渴，她接过水喝起来。

    “你不能这样哭，要像我刚刚那样，放出声音来，把心面难过的事情吼出来……来你试试……”

    而影把瓶盖还给她：“……谢谢”

    “我这儿还有，你再喝点吗……诶，你等一下，你膝盖摔成这样怎么走路啊，你家住哪里呀？”之叶追上喝了就背起书包离开的而影。

    而影轻声说道：“很近，前面过了路口右拐。”

    “你住韶光嘉苑啊，我就住它旁边的玉书府，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也没几步路，我背你吧，”　之叶跑到前面去拉着她的手蹲下，而影没挣脱，只好顺势趴在她的背上，“你一点儿也不重诶，你上几年级啊，我开学就初一了，你有兄弟姐妹吗，我家里就我一个……”

    两人这才发现她们是准同班同学，慢慢熟络起来，过了几个月就形影不离。

    有一天，她去帮之叶送忘在家里的舞蹈鞋，之叶坐在教室外面的凳子上，低着头穿鞋，突然对着她说了一句：“如果有男生给你表白，你能不能不要答应他。”

    “为什么？”周五放学的时候，同班男生偷偷给她塞了封情书，而影还没告诉之叶这件事，不知道她从哪里知道的。

    之叶没敢看她，一直低着头摆弄她早就穿好的鞋：“因为……因为你这样我……心里会难过，还会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而影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怎么敢说出这句话。

    “什么？可是我们都是女生……”

    “你答应我，我就不答应徐南杰。”

    “那……那……我不知道怎么和女生谈恋爱……那你是我女朋友还是男朋友……我是说我们，我们的关系……我们会怎么谈呢……”

    “别的人怎么谈我们就怎么谈……嗯？所以，是继续做普通朋友还是做我女朋友？”而影站在楼梯间回头看着她，随时准备离开，“我就问这一次。”

    舞蹈教室里开始点名了，之叶的名字从身后的舞蹈教室传来：“……季之叶来了吗？”

    而影见她没有反应，默默转头离开。

    “好，”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从凳子上噌的一下站起来，“我们谈恋爱吧。”

    “季之叶——”

    “到——”她朝教室里大叫了一声，然后跑着进去。

    之叶穿着紧身的黑色舞蹈服，两条腿摆动起来像白鸽的翅膀，跑到一半回过头来，朝而影招手，然后有些羞涩地向她飞吻示意。

    这个场景至今历历在目，有时候回忆起来，偶尔还会让她以为是昨晚的梦境。

    决定志愿的当天晚上，一家三口久违地坐在一起吃了个饭。

    “你这次算是正常发挥，A大应该可以拼一拼，B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你妈说得对，我看B大的金融专业就很不错。”

    “嗯，都说完了吗？”而影在手机上调出C大的院校信息界面，“我要去C市，我已经看好了，我要报C大的德语专业。”

    “什么？”

    “你再说一遍？”

    “不可能，我不答应！你的分完全可以冲一冲A大。”

    “学小语种好就业吗？出来不好找工作……辛辛苦苦养出来个不听话的逆子。”

    “就是为了你，我和你爸爸，才坚持到现在，你能不能懂点事？”

    而影喝了一口汤润润嗓子，语气麻木又平静：“我还不够懂事吗？我让你们操过一点心吗？哪一次放假，哪一次开学不是我一个人搬着大包小包地来来去去？哪一次考试的成绩让你们丢脸了？哪一次给你们惹过一点事，耽误过你们的一点工作？”

    “你们的婚姻变成这样子，不是我的错……也放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吧。”

    填完志愿后第二天，她们就踏上了海边之旅，之叶察觉到她故作兴奋的笑容里隐藏着的郁结，她不敢问，只当一切如常。

    两人到民宿放好行李，在城市的老巷子逛逛吃吃。等太阳西下，天气稍微凉快些的时候，她们换上泳衣，在海边牵着手散步。

    傍晚的海水呈深蓝色，残留着白日炙烤后的余温，之叶不会游泳，最多只能扑腾几下，而影是水猴子，在水中任意游梭。之叶靠在浅水处的礁石上看她从远处梦幻的粉色晚霞中游回来，沙滩上很热闹，到处都是的挖沙子、抓小螃蟹的大人和小孩，演唱民谣的街头歌手旁围了一群人，慵懒的歌声和岸上的广场舞伴奏都随着咸腥却温柔的海风传来。

    之叶被惬意的烟火气感染，揽住她的腰跳起舞来，没跳几步，而影突然笑着流出泪来，她不愿意让之叶看见；“我走累了，背我嘛。”

    之叶已经看到了，但还是装作没看到：“你比小时候重好多。”

    “人怎么可能不长啊，”而影趴在她的背上悄悄拭泪，“之叶，我问你，你会后悔吗？”

    “什么？”

    “我说你会后悔吗？和我去C市？”

    “老实说，我不知道。而影，我们没人能未卜先知，”她把而影放下来，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认真地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的想法，那就是继续跳舞，继续和你在一起，继续找多一点时间和你在一起。”

    “要是我们以后分开了呢？”

    之叶的眼神很诚挚，诚挚到让而影为自己的泪水羞愧：“那是以后的事，不是现在的事。我们现在只能想象它，我能想象的以后只有一个，那就是和你一起去C市念书。”

    “我爸妈反对我去C市。”

    “但是你还是会去的，顾而影，从来谁都阻止不了你。”

    “除了你，如果你说想留在这里，我就不去了……”

    之叶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握住她的手，向前走去：“现在是禁止反悔时间，海边禁止乱七八糟的瞻前顾后。”

    远处有人对着海大声喊叫着什么，之叶颇感兴趣地说：“我们也对着远处喊吗？”

    “不要，这样很蠢很做作诶。”而影在迎面而来的海风中眯起眼睛。

    “那就不要像电影里面那样喊，什么我要干嘛干嘛，我爱叉叉叉，就一通乱喊，你看我，”之叶叉着腰向海平线吼起来，“啊啊噢噢嘿嚯啊～”

    “啊啊噢噢嘿嚯啊～”

    “别人以为你在唱山歌。”

    “来呀，来嘛。”

    而影想了想，也向遥远的灰色海平线喊到：“Ich　hatte　Angst　sehr”

    我很害怕。

    “啊，你犯规，虽然我听不懂，但是我感觉你在用外国话！”之叶深吸一口气，为接下来的呼喊积攒气息，“那我也来，顾而影is　piggggg，she　always　think　too　much　hhhhh.”

    “Ich　liebe　sie　sehr”

    我很爱她。

    而影喊完以后，之叶又开始瞎叫唤：“还是乱喊有意思，嘟啊啦嚯耶噢斯你马赛。”

    “斯你马赛也是外语诶……”

    “好像是，韩语？”

    “日语啦，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