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自由

    24、

    冯·莫拉法尔大步向前走着。

    头顶是深绿色的树叶，交错着落下片片金色的阳光；脚下则是深深浅浅、高低不一的草丛，细碎的草叶轻轻萦绕在他脚踝，有点痒痒的。男人不禁深吸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泥土和草地的清新味道，让他无比怀念。

    这是冯的故乡，自从当年离开这里，去参军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家。他很想多待一会儿，多感受一下故土的气息，可时间不允许，冯只能快步向前走去，一刻也停不下来。

    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现在怎么也跑不快，走两步都气喘吁吁。男人低下头，看了看手环：距离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距离，不快点的话根本来不及。

    冯从来没想过要从潘手上逃走。他知道，自己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最后总是要被抓回去的。

    况且，他也不能逃。以他对潘的了解，对方一旦找不到他，势必要迁怒他人，甚至牵连到自己的家人。潘还会向帝国施压，让他们把他交出来，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他只是……想回家而已。

    想到这里，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潘如果知道他逃跑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不知道他现在发现了没有？

    他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一只手扶着身旁的树，艰难地走着。终于，树丛变得开阔起来，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镇，正是冯的家乡。

    冯的父亲是个将军，母亲则是位贵族小姐，他们结婚之后就搬到这里生活。只不过这几年，由于外敌入侵，帝国不断募集士兵，小镇上的年轻人走了一批又一批，镇子也荒凉了不少。

    看见熟悉的景象，男人打起精神，快步走了上去。可他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一闪身，躲到了树丛后面。

    冯走得很匆忙，身上只简单穿了件长袍，外面套了件宽松的外衣，里面空荡荡的，连内裤都没穿。此时此刻，两只饱满的乳房正顶着薄薄的长袍，撑起一道诱人的弧度；湿漉漉的乳头不停流着奶，在粗糙的布料上晕出一圈深色的奶渍，离得近了，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乳头的痕迹太过明显，就算外面再套上一层外套，也能看到两颗醒目的凸起。况且，除了胸部，还有他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臃肿的孕妇。

    远处的小镇里，有人影在晃动。

    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况且，这是他的家乡，这里有许多他认识的人。

    他不是在打败敌人之后，衣锦还乡的，而是被敌人抓走，受尽屈辱后，才偷偷逃回来的。

    冯·莫拉法尔背过身去，把外套上的兜帽竖起来，压在头顶。他裹紧外套，把整个人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像蜗牛一样，缩进自己的壳里。这样一来，只要他不开口，根本没人会发现，他是个男人。

    一个怀孕的男人——这说法，光是想想都觉得可笑。

    棕发男人裹着外衣，艰难地走着；越是靠近人群，他就缩得越紧。他远远地走近了镇子，穿过集市，周围人声鼎沸，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行色匆匆的孕妇。

    即便如此，偶尔有人的视线擦过冯的背影，他马上就会紧张起来；一有人从他身后经过，他就下意识加快脚步，担心对方是不是在跟踪自己。

    短短的一段路，冯却走了整整一个小时。等到他彻底穿过集市后，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镇好像比他记忆中热闹了不少……

    男人低头想了想，马上就明白了——因为他的缘故，战争结束了，年轻人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潘说的没错，他就是人类的英雄，只要牺牲他一个人，就能救下所有人，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用自己一个人的幸福，换来他人安居乐业的生活，这正是冯一直以来的信念。可他没想到，这一信念最后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实现……

    而且，为什么在他看到其他人幸福美满的样子，他竟然会觉得……难过和不甘？

    这些人还记得他吗？他们会记得他的付出和牺牲吗？

    在他被潘压在身下，被迫张开双腿，前前后后灌满精液的时候，他们……都在干什么？

    肚子里的孩子轻轻踢了他一下，提醒冯现在的处境。男人小心翼翼地托着肚子，在路边的树墩上坐下。他太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集市后面是一片平原，远处有座破败的教堂，冯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耍。穿过教堂，他的家就在后面。

    看着家乡熟悉的风景，熟悉的面孔，冯不仅不觉得怀念，心情反而更沉重了。有个词叫“近乡情怯”，以前他总是不理解，现在轮到自己了，冯终于体会到那种感觉了。

    他想回家，又不想回家。他现在这个样子回去，他们会说什么？会怎么看他？

    就算他们不说什么，冯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磨蹭了几分钟，才慢慢站起来，往家的方向走。穿过平原和教堂，他终于抵达了心心念念的家。

    ——准确来说，是他家后院的墓园。

    冯虽然是贵族，家族却并不富裕，墓园的外围只有一圈低矮的篱笆围着，眼前的城堡更是破旧不堪，铁灰色的石墙上爬满翠绿的爬山虎，充满了萧瑟的气息。

    棕发男人穿过墓地，在一排排墓碑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冯·莫拉法尔。

    他愣住了。

    墓碑不是最近才立起来的，上面有层厚厚的灰尘。冯弯下腰，把尘土擦干净，看见下面还刻着两行小字：

    “这里沉睡着帝国的珍宝，人类的勇士，冯·莫拉法尔，他英勇无畏，伟大无私，在抗击外敌、保卫祖国的战争中光荣牺牲；”

    “168年7月15日——195年5月30日，享年27岁。”

    墓碑下放着几支白花，已经干枯萎缩了。

    冯看着墓碑上的字，久久没有说话。

    墓碑上铭刻的时间，正是他被送到潘手上的那一天。原来，从那天开始，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死了。

    这是谁干的？是潘，还是帝国？

    光荣牺牲……呵呵，确实挺光荣的啊。他的祖国出卖了他，牺牲了他，用他的身体换来和平，还美名其曰“光荣牺牲”，真是有够光荣的……

    男人垂下头，握紧了拳头，泪水从眼角滑落。家门近在眼前，可他再也回不去了。他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已经没有家了。

    他已经没有家了。

    男人转过身，慢慢绕到一处后门，打算从这里上去，见一见自己的家人。只要远远的见一面就好，他想，就算他们没看见他，没法说上话，那也没关系，只要看一眼，他就满足了。

    楼梯口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红发女人踩着嘎吱嘎吱的台阶，从楼上走下，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冯连忙躲到一边，屏住呼吸。女人并没有发现他，很快就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艳红的背影，在苍白阴暗、死气沉沉的房子里显得格外耀眼。

    冯·莫拉法尔下意识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需一个背影，他就认出了女人。

    ——那是他的未婚妻，多洛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