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救救他

    身前的男人有着孟安沅很熟悉的气息，却又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他摸了一下她的脸，似乎在确认她脸上有没有流血，随即重复道：“往上爬，他们已经杀了另一个，去找他们！”

    说完就托起她的腰和臀，让她沿着倾斜的土坡往上爬。惊恐万状的小男孩从她僵硬的臂间滑落，哭嚎着又滚到了坡底。孟安沅处在极度紧张中的大脑还没来得及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坡顶就传来程池和张熙的声音：

    “安沅！你还好吗？”

    “安沅……”

    几道手电光照下来，总算让孟安沅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耳机里传来林清时断时续的声音：“没有……你……子弹……要小心……”

    这里更像是一个小小的洼地，四面都是斜坡。叶晗背对着她挡在她身前，而几束光都照在另外一个“人”身上。他身上有几处在流血，显然已经中了好几枪，肌肉勃发的胸膛急促起伏。孟安沅在如此紧张的时刻，还是忍不住打量着她有生以来亲眼见过的第一个纯种异形。

    这只触手系异形极其高大健壮，浑身赤裸，身体的每一处几乎都布满肌肉，腿间毫不掩饰地垂落着性器。叶晗的身材在人类中已经属于非常修长和健壮的类型，而这只纯种“修斯科尔”显然比叶晗、也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强壮有力。他的五官——作为类人异形，他也拥有和人类类似的五官，但形状有些狰狞。虽然并不丑陋，但放在人脸上会显得非常怪异。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了看坡顶上严阵以待的数人，又紧盯着孟安沅，最后把视线移到叶晗脸上。他露出扭曲的笑，低下头看着那个惊吓到呆滞的男孩。

    孟安沅心脏狂跳，往上看了一眼，程越与她目光相对，立刻喊道：“枪口对准他！”

    她心中一凛，迅速照做。幸好那把枪始终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结合林清刚才在通讯仪里的话，恐怕他们这边没什么子弹了。如果这只异形没有受伤，现在的情况还要更加凶险。

    叶晗的一只手始终放在她身上。她分神一看，这才发现他肩上有道伤口正在往外渗血。她心里一疼，胸中泛起一股怒气，握枪的手也更稳了几分。

    但她不能开枪。吓得快崩溃的市长儿子就躺在他们和那异形之间，那只异形一伸手就能抓住他。从刚才她被推下来的情形来看，触手系异形行动速度很快，就算他受了伤，她也不敢贸然和他拼手速。

    “怎么，你还没有完成任务？你这个￥％＊……”

    异形充满恶意地盯着叶晗，开始用格尔库语说话。孟安沅听不懂他后面的一串名词，看来那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比起这个，她更担心程越他们会不会看出什么异样，从而怀疑叶晗的身份——实际上现在这个场景本来就非常可疑，首先，叶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异形为什么要朝他说话？

    顾不上想太多，趁着异形对叶晗嘶哑地破口大骂，孟安沅开始悄悄移动枪口，对准它胸口心脏的位置。类人异形和人类的身体构造差别不大，心脏的位置应该也差不多。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谁还被捏在我们手里？竟然％&＊让这群东西伤了我们的族人，你从二十年前就&＊该去死！明白吗？”

    那异形虽然因为伤势而表情痛苦，语气却十分凶狠暴烈。叶晗听着他的咒骂，始终一言不发。孟安沅正犹豫着要不要开枪，在异形又喊出一个她听不懂的长而艰涩的词语时，男人的手指忽然在她大腿上捏了一下。

    孟安沅愣了半秒，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击中了异形的胸膛，爆出一蓬细密的血花。他顿时暴怒，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孟安沅又开了第二枪，这次只打中了他的肩膀。叶晗又一次把她往上推：“快往上爬！”

    孟安沅却无法动弹：她看到那只没剩多少气力的异形竟然俯身去抓那个瘫倒在地的孩子！

    “救救他！”她本能地尖叫，举枪对准那具血淋淋的躯体，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完全失去了一击即中的把握。

    叶晗回头看了她一眼。电光火石间，孟安沅发现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几乎不含一丝人类感情。

    她悚然一惊，男人却已经回过头去。他以一种快到异常的速度冲向前，一把从异形手里抢过那个男孩，把他护进怀里。异形愤怒地咆哮着，腰侧伸出一条触手缠住叶晗的一条腿，把他拉倒在地上，一掌劈下。男人好像已经来不及做出一些防御的动作，或者因为他选择了保护怀里的男孩，所以无暇防御。

    孟安沅看着眼前这一幕，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身上也忽然恢复了力气。她滑到坡底，开枪的手稳得不可思议。一枪、两枪……直到那只怪物眼中彻底失去生机、轰然倒下，她还是机械地一下下扣着扳机，直到子弹耗尽。

    而叶晗和他怀里的孩子，则被异形血肉模糊的尸体压在了下面。那条最后的触手随着主人生命的消逝，也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失了。

    孟安沅还是死命握着手里的枪。她想去查看叶晗和那孩子的情况，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就滑倒在地上。程越和其他人见状已经纷纷冲下来救人，程池一张脸血色全无，搂着她连连问有没有事。孟安沅却听不进他的话，只想赶快把那具尸体丢开，让他离叶晗远一点。

    程越见她这副样子，赶紧让程池扶着她往前走。没有受重伤的士兵们已经把异形的尸体推到了一边，只见那男孩被叶晗牢牢护在怀里，毫发无伤。看到大人们都围过来，他呆了几秒，眼泪又哗哗流了下来。

    士兵们连忙把他抱起来安抚一番。孟安沅却好像丢了魂一样跪在地上，直愣愣地望着双眼紧闭的男人。他的肩上、双臂上布满了血迹，脸上也沾满了血，只是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那只异形的血。

    “叶晗？”孟安沅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她叫他的名字，推他的肩膀，又不敢用力推——可他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

    除了捡到他的那天晚上，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苍白无力的样子。

    没关系，应该没有致命伤。更何况他还有异形血统，她知道，他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就丧命。

    “部长，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她佯装平静地问程越。可她根本不知道，别人看她就好像在看一个摔得七零八落的瓷器，任谁都能感受到她的极端脆弱。

    林清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程池木头一般杵在原地。张熙半张着嘴，在程越背上推了一把。

    “……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去。”程越轮流看着女孩和男人的脸，只说得出这一句话。他深深叹了口气，觉得头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