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狠毒

    阮明决有午睡的习惯，坐在院子里的花树下看着书，没多久就感到一阵倦意像是低热般蔓延上来。他将书册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睛就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做起了令人怀念的梦。

    梦里他还在那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可是就是在梦中他也知道，只要睁开眼，就又要面对异国他乡的海棠。

    恋恋不舍地醒来时一张英俊却隐藏着凶狠的面容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阮明决一瞬间以为是海棠成了精，过了一会儿那张脸的主人直起身向后退了两步，他才恍惚想起这人好像就是那个王府和他所在的质子府只隔了一条街的十三王爷，宋山雪。

    他穿着青色的便服，腰上挂着卷起的几乎能够象征他这个人的人皮鞭子，一双锐利鹰眼紧紧盯着阮明决的脸，好像想要把他的脸皮撕下来吞吃下肚一样。

    那般凶恶，那般贪婪。

    阮明决皱起了眉，虽然他生了这副皮囊，但是因为他身份高贵，在故乡时没有人敢对他露出这种赤裸的眼神。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阮明决勉强提起精神，露出温文有礼的笑容说：“不知十三王爷来我府上有何贵干？”

    刚说完，就觉得下巴上传来一股托力，阮明决愣了愣，啪地打开了宋山雪的手，面色也冷了下来：“王爷自重。”

    宋山雪的手保持着被打开的姿势停在空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一把握住他纤细的脖颈，冷声道：“还没有人敢让我自重。”

    被钳制住了要害的阮明决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但一双眼中充满了倔强，他瞪视着宋山雪，哪怕白皙的脸庞因为呼吸不畅而慢慢涨红，他还是不愿服输。

    倔强的人并不少见，他们大多注重自己的自尊胜过生命，但是一旦让他们真的濒临死亡，对于长眠的恐惧就会淹没那可笑的情绪。

    宋山雪逐渐收拢手掌，感受着阮明决光滑细腻的皮肤在布满粗茧的手中扭曲变形，可阮明决一直没有认输，到最后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决定就这么死去，宋山雪冷哼一声，将手一甩，把他摔在午睡用的躺椅上。

    阮明决捂着喉咙爆发出一阵咳嗽，几乎要把肺脏都从肚子里咳出来一样。院子外面听到声音的侍女连忙跑了进来，她是阮明决从卑彝带来的贴身婢女，从小就在他身边照顾他起居，与阮明决感情亲厚如同姐弟一般，所以当她从院外跑进来见到阮明决这副样子，忍不住脑子一热冲着宋山雪吼道：“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被阮明决视死如归的态度激怒的宋山雪正愁没人给他发泄怒火，见一个婢子都敢对自己大呼小叫，不由阴阴一笑，说：“蛮夷之地就是这么教养下人的？那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红玉王朝的规矩。”说着他从腰上解下皮鞭，凭空抽了个响，在阮明决起身拦阻前，一鞭子抽在了侍女的脸上。

    最初侍女只是觉得一股大力让她身体一歪跌坐在地上，但是很快火辣辣的疼痛就从脸颊上传来，她的左脸肿起老高，还没等她触摸到肿包，下一鞭子便又落了下来，这次痛楚带着血的腥味一起流了下来，她的泪水一下子涌出了眼眶，低声啜泣了起来。

    而阮明决也正好在第三鞭落下前护在了侍女身前，对宋山雪说：“是我没教养好她，要惩罚也该是惩罚我这个主子。”

    宋山雪轻蔑地抬了抬下巴，不屑道：“你打算替她受过？那请问四皇子，你觉得你能挨几鞭子？”

    阮明决瞥了一眼那根沾着血的人皮鞭子，不由背上一阵发麻，以他的病体，恐怕一鞭子下去就差不多可以魂归故里了吧，但即便如此，他也想要保护身后的侍女，于是他咬了咬牙，说：“若你愿意放过她，多少鞭子我都会接。”

    听他这么说了，宋山雪反而慢慢地卷起了鞭子，用皮扣重新扣在了腰间。

    “要是打死了你，卑彝会来找我们的麻烦。”宋山雪这么说道，阮明决松了口气，还好对面的人还记得自己是卑彝的人，不能随便打杀。但是他高兴地太早了，宋山雪眼珠一转，假笑道：“那不如请四皇子陪我一同回府看出夜戏如何？”

    阮明决脊背僵住了，跌坐在他身后的侍女闻言不住拉扯他的衣服。

    宋山雪对阮明决的贪婪眼神毫不遮掩，谁都看得出他想要采撷亵玩这绝美的人儿，现在请他去自己府中看什么夜戏，一看就知道他不怀好意。

    但不去，先不说保不住身后的侍女，恐怕还会得罪这个十三王爷。

    不过一夜罢了。

    不过一夜。

    阮明决想，要是自己能够现在就吐血而死该多好，就不用痛苦地去想象即将到来的地狱。

    见美人心丧如死，夕阳的光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宋山雪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忍不住伸出手摩挲着那张美丽的脸蛋，低声道：“不用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我说不会弄死你，就不会弄死你。”

    阮明决再次打开了他的手，把头扭到一边，语气平平地说：“现在离晚上还有一段日子，请十三王爷先回府，等到了申时三刻过后我自然会登门造访。”

    宋山雪捻了捻手指，似乎在怀念那张脸的触感。

    “好，好。我便在府中等你。”

    终于送走了煞星，阮明决面容惨淡地坐在院中，侍女小葵捂着脸走到他身边，哭着说：“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对他不敬，主子你也不需要去……”

    阮明决抬手打断了她，说：“不怪你，他今天来就没安好心，就算你不出来，他也会挑别的刺的。”

    小葵眼中流露出了恨意，她的脸上又热又痛，想必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丑陋的伤疤。更可恨的是，她小心呵护多年的四殿下也将要被那恶人染指，她不由怨愤地看向老天，为什么要把这种苦难降下给她好心美丽的殿下。

    但老天怎么会回答她呢。

    时间还是一点一滴流逝到了申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