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非利加

    ‘阿非利加’观察小组已经环绕这颗类地球四天了。

    它们的飞船停在阿非利加的近地轨道上，就像是地球上的卫星一样围绕着这颗星球。观察小组分为A组和B组，每组七个人，分别是飞船操作员，人类观察，生物观察和一名维修人员。A组的观察人员凝视着这颗从远处看是蓝色的小星球，认真的在日志里记录着地下那群早期人类的行为。B船则在阿非利加的另一面记录着一切。

    “怎么样？”维修人员无所事事的坐在船舱里，它只在需要维修的时刻才有活儿干。四名观察人员没说话，依旧认真盯着屏幕在各自记录着总指挥中心需要的数据。

    飞船操作员现在也同样无所事事，飞船早在还没有机器人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全自动处理一切了，轨道计算，降落轨迹……它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如果飞船失灵，必须手动操作将飞船带回地球，而飞船失灵概率只有0.155％。操作员们私下认为之所以飞船上还需要这个职位，是因为大家依然怀念人类还在的时候，人类操作员，机器人观察者，人类和机器人维修员之类的。

    观察小组并不知道总指挥中心对他们的厚望，只是忠实的记录着这些天这些早期人类的行为与阿非利加上的动植物，偶尔会收到总指挥中心的要求派出小机器人采集大气数据进行分析。

    “你说这些早期大猩猩一样的东西会成为人类吗？”维修人员继续没话找话的试图让船舱气氛活跃一点。操作员耸耸肩膀说：“数据才知道。”它们的程序和观察人员不一样，为了避免大量数据造成的错乱，每一个机器人在离开地球前都只会输入相关领域的内容。

    生物观察小组的人笑了，回应说：“当然，我们的人类也是经历了这样的发展才变成熟悉的样貌的。更早期的人类甚至还不会两条腿行走。”

    “可不是，如果你们能早点被指挥中心生产出来，就能看到它肚子里的人类了，胎儿时期的人类甚至还会有尾巴一样的东西。”人类观察小组的成员笑了，指了指自己的同伴说。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的，人类观察小组的成员全部是早年特殊设计过的机械母亲，体内都曾孕育过至少一个人类生命，它们被不同肤色的胎儿用不同的声调叫着同一个名字：Ma　Ma！

    维修人员呃了一声，感觉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喜欢的人类曾经是这样的东西。它记忆里的人类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头顶有一些细长的毛发，五官柔和深邃，语言优美动听。细长的手指总是优雅的拿着扳手或者电钻，颈部也是细长的，就像是天鹅的颈部那样。而不是眼前这群蒲扇似的手像动物一样用石头砸着眼前的鹿，砸的到处都是鲜血和碎骨，鹿抽搐着身体，原本湿漉漉的眼睛在下一轮重砸之下已经不知道被碾到哪里去了。

    阿非利加的人类用骨刀将鹿的皮切开，撕扯下来丢在一边。苍蝇的祖先只敢小心翼翼的接近这些皮毛然后痛饮一番。

    正如和人类认知相反的那样，早期的人类部落虽然是母系氏族，但可不代表女性是靠摘水果做皮衣服就能获取地位的。她们拿着骨矛同男人一样追逐着野象和野马，驱逐野狼和老虎，幼年的女性和老人聚集在被称为村落的地方用草灰和尿液鞣制皮革。

    野狼皮虽然并不美观好看，但对于这群衣衫褴褛的人类来讲已经足够好了。

    被当做首领的人胸前带着一圈野兽牙齿做成的项链。幼年的女性乱蓬蓬的头发上插着鸟类纤细的腿骨。

    “我们地球早期也差不多如此。不过他们的进化要比我们的更为复杂，同时存在着野性和进化的标志。”观察人员讲解，并非是乐于这样做，它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要分享或者自私的概念，只是习惯性的去为其他人讲解，就像是人类曾经为机器人做过的那样。“他们的身体样貌还处在更早期人类的状态，但是思想上却已经具有早期人类社会的属性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像还没进化好的大猩猩但是却能生火烤肉，拥有部族村落，学会打磨工具这样的简单概念。

    维修人员百无聊赖的说：“阿非利加上只有不到一百人吗？”

    “当然不，根据B组分享的信息，阿非利加上至少有一万多人，分成几个不同的地区，我们简单的称之为ABCD四个国家，A国家就是我们现在在看的这个，因为生活区域比较凶险，所以人数比其他三个地区要较为稀少。人数最多的是F区，他们生活在肥沃的土地上，风景宜人，气温适合农作物生长，并且比其他三个国家要稍微进化的更好一点。现在暂时无法确定他们是同一位祖先或者是不同的祖先。起源要等指挥中心同意我们进行接触才可以采集详细数据进行追溯。”生物观察者指着屏幕上的全地图热点说。

    总指挥中心不停接收着信息。

    ‘阿非利加’小组并不知道在阿非利加之后总指挥中心又找到了第二颗类地球，上面的居民已经比自己这颗进化许多，拥有了文学和艺术，正在努力发展科技。总指挥中心判定他们的科技会在三百年后才能制造宇宙飞船飞出类地球。

    阿非利加就像是一颗幼苗，让观察小组见证了人类曾经的早期发展。

    维修人员和操作人员在五十年里甚至想了许多有关于人类的笑话说给B组的维修人员和操作人员听。

    日子的虚度对于机器人来讲没有人类那么难熬。五十年可能对于最多不到二百岁的人类来讲是一种煎熬，但是对于机器人来说只不过是漫长生命里的一刹那静止。它们虽然拥有感情，具有时间观念，但不代表它们和人类一模一样。

    “一个元谋人对山顶洞人说你好丑，山顶洞人回敬老兄，你也一样。”维修人员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笑话立刻通过对话机讲给B组听。

    “你知道元谋人和山顶洞人是不会见面的吧？元谋人是一百七十万年前，山顶洞人是一万八千年前的。我很怀疑他们见面能不能听懂对方的语言。”B组的人类观察员在对讲机里插嘴。

    A组的维修人员立刻捂住脸颊对对讲机说：“天哪，你知道我刚才是在讲笑话对吧？”

    B组的维修人员爽朗的笑声通过对讲机传送过来，它对于自己飞船上的科学观察人员没有太多幽默感已经习惯了，A组的操作人员和维修人员都试图让B组的幽默感增加一点，但这五十年只是在徒劳。

    “B组，B组，请问你那边是否收到警报？”人类观察员忽然按动了对讲机，它的语气焦灼急促，全然没有了以前的幽默感。

    “A组，已收到警报。”B组的观察人员们干巴巴的说。

    两边同时响起一个问句：什么警报？

    操作人员奔向驾驶舱查看情况，维修人员立刻调出船舱信息查看船身是否有破损，它的程序要求它立刻评审飞船状态，必要时可以接管飞船的一切。操作人员在等待维修人员的判定，它必须要在维修人员决定弃船逃生之前将全部数据打包发送到B组飞船上。

    “我这里无警报。”维修人员长出一口气。

    “我这里也没问题。”操作人员从驾驶舱钻出来。

    观察人员指着屏幕说：“是人类的警报。地球已经下了许多天大雨，A国和C国或许面临河流决堤的危险。他们目前没有能力预知河流决堤并且顺利逃生。电脑计算如果雨势不变，将在七天后决堤。A国在低地势，决堤会将他们的村落全部淹没，C国则在山区中，面临泥石流将部落掩埋。”

    是圣经中的大雨，是神话中的大水。

    阿非利加上的A部落的小孩站在村落外看着近日连绵不断的大雨露出低落的情绪，他不能出去玩儿了，而且动物也很少出来了，生起来的篝火被雨水熄灭了，长辈们躲在阴暗潮湿的山洞烤着之前打猎没有吃完的动物，肉被雨水浸泡过，快要腐烂了，有着刺鼻的血臭，他勉强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雨什么时候停呢？他想出去玩儿，想要吃新鲜的动物，住在干燥的地方。

    动物越来越少了，可是雨还没有停。他们现在不得不省着吃，领头的族长先吃，然后是跟着组长打猎的人吃，他们年纪小的和年纪大的都在最后吃，就算是腐烂的肉，轮到最后的人吃也没剩多少了，每个人只能啃着惨白的骨头，吸吮上面所剩无几的肉丝，年纪大的人将骨头砸烂，掏出了里面油乎乎腥腻腻的骨髓。动物能吃的部分已经被吃干净了，就连能咬动的骨头都被砸成了粗糙的骨头酱吃进了肚子里。

    族长们率领着人们冒着大雨出去打猎了。他们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动物已经没有了，他们连身上的皮衣服都吃了。

    “我已经将一切报告给总指挥中心，B组，你们那里的情况怎么样？还好吗？”A组的观察人员问。这场大雨是全球性的，并不是某一个地区会被淹没，随着雨在第三天越下越大，很有可能B国和D国也面临灭顶之灾。

    维修人员想要派出救生舱去救这些人，但是被观察人员制止了，总指挥中心在出发前要求他们不得接触。并且根据地球的神话，经历大雨并不代表他们会全部消失，所谓的神迹代表着他们或许会生存下来一些，然后开始新的进化。

    B组观察人员的声音非常沉闷，它说很有可能在经历过这场大雨之后阿非利加将无人生还。

    总指挥中心必须在明天之前判定他们是否进行接触去拯救这群人。尽管接触原始人可能会改变这群人的本身进化方向。

    “指挥中心不会让我们接触他们不是吗？”操作人员轻声问观察人员。它们已经站在屏幕前许多天了，从小雨一直看到滂沱大雨。“如果阿非利加上的人是我们的人类呢？”总指挥中心是否还会需要一天的时间来判定这些？

    第四天，总指挥中心要求它们不得接触，并持续观察。

    A部落没有打到任何猎物，但是经过一天的狩猎，病倒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人，这股病毒传染给了老人和小孩，并且有在部落里继续传染的趋势。

    第五天，首领要求这些病倒的人去另外一个洞穴，他们捧着珍贵的火种将这些病人运送到了另外一个洞穴，留下了水和火种离开了。

    第六天，水蔓延上来，许多被淹死的动物尸体漂浮在水面上让大家欣喜若狂，忽视了眼前的危机。

    第七天，决堤。

    相比于C国一瞬间被掩埋，连逃跑呼号的时间都没有，A国的人在茫茫水上抱住了一切能固定自身的东西祈求不会被水流冲走，然而洪水的力量远非人力所能比拟，那些人挣扎着在水上浮出头来呼吸，可是下一秒水劈头盖脸的夹裹着他远去。或许下次再看到他，如果还能看到的话，会是在很远很远的水面上长眠。

    观察人员从屏幕上看着这一切，它们的情感剧烈的波动着。维修人员站在救生舱前随时准备启动，操作人员要求它们继续给总指挥中心发送请求救援的命令，所有人搜肠刮肚的想着那些神话里从天而降的救赎预言，引用它作为可以救援的理由。

    总指挥中心依然决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