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个周末，施承带着女朋友和几个从小长大的哥们一起开车到郊外度假疯玩了两个晚上，周六早上的课自然也没去上。

    他清楚那节课的老师和楚致君认识，自己缺课的话，对方稍一打听就能知道，至于是否告诉施耀文，就看楚致君的选择了。

    事实证明楚致君没有多嘴，不但这次没有，接下来几星期都是按他交代的原话转达给父亲，甚至还帮他出起了主意。

    那天他打篮球超时了，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匆匆赶到“师生缘”赴约。楚致君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满头大汗地迟到，已经在桌面上放了一杯微凉的柠檬水。

    “慢点喝，别着急。”楚致君轻声叮嘱。

    施承赶过来出了一身汗，确实渴得不行，但还是听话地控制住大口灌水的冲动，用吸管一下一下地喝水。

    “擦下汗吧，这里空调开得大，别感冒了。”对方把一袋开封了的纸巾推到他面前。

    施承说了声谢谢，边喝边抽出手拿纸巾擦汗。他余光感觉到楚致君在看着自己，那一瞬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还没等他细想哪里奇怪，对方就开口了：

    “小承，你不觉得如果我总是转告你清白干净的说辞，施总会怀疑吗？”

    那是楚致君第一次叫他小承，施承咬着吸管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思，“楚老师有何高见？”

    “至少给我一点小把柄吧？无关紧要的那种，也给你爸爸一个口头警告的机会。”

    施承看着对方眼睛，恍惚间有种和狐狸对视的错觉，可能是楚致君天生就是一幅有点斯文败类的面相。这家伙理应收了他父亲施耀文不少酬劳才对，现在竟然表示出要帮自己的姿态，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我的把柄之前其实已经给了老师不少了。”

    “我之前也答应过，没经过你允许我不能告诉施总。”

    “楚老师，你到底是为我爸做事还是为我做事啊？”施承戏谑地问。

    楚致君短暂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稍作停顿后回答：“我的确答应施总要在学校关照你，他也给了我一些物质上的酬劳，但我也是你的老师，不希望这种关照给你带来负面影响。我尊重你自由安排校园生活的想法，只要不是做违反原则的事。我觉得你也不是那样的学生吧？”

    不会是老师，挺能说的，施承心想，“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我爸希望我做什么。”

    “我知道你翘了好几次政治课，还有周六上午那门课，是因为这两门课大家都说很无聊很水对吧？”

    “没错，楚老师你也知道大家心声的。”

    “那你考勤分怎么办？”

    “找个人帮我盯梢，什么时候点名了再叫我过去。”施承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大方承认，“你可以把这个告诉我爸。”

    楚致君听后笑了，“帮你盯梢的是女同学吧？”

    “老师懂得很多嘛。”被间接夸奖的施承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

    “像你这样的，肯定很多女孩子愿意帮你。”

    “楚老师应该也很受女学生欢迎吧？”这是施承第一次主动开对方玩笑，这几次接触下来他感觉楚致君确实随和，心态也比较年轻，加上刚才主动帮他应付父亲的态度，他并不反对进一步接触。

    “这可不能乱说啊。”楚致君笑着点了点无名指上的戒指。

    “师母漂亮吗？”施承索性放开了问。

    楚致君眼珠转了下，“我只能说，是位挺有个性的女士。”

    施承笑出声：“老师你这觉悟不行啊，小心我有机会向她打小报告。”

    “别光说我，你的女朋友呢？肯定非常漂亮吧。”

    施承的女朋友家里人并不看好，对方家里是暴发户，靠拆迁加倒腾地皮发财。施耀文嫌女孩没有素养和底蕴，经常和他说谈谈就好不要深入发展。施承也没打算长远发展，他只是觉得女孩相貌身材不错，性格有股野劲，和从小认识的那些千金小姐不一样，恋爱谈起来挺带劲。

    “当然漂亮，不过重点是有个性，这样看来我和老师品味一样。”

    楚致君笑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笑容让施承觉得有一丝尴尬。

    “对了小承，正好有东西给你，”楚致君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我课上对最近几家地产企业并购案的分析整理，虽然你大三才会修这门课，但提前学习一下也好，无论是对以后课业还是工作都有帮助。”

    “噢，谢谢。”施承接过来看了眼透明文件袋里的字样，想到施耀文应该跟楚致君交代过要给他一些学业上的指导，看来这就是其中之一了。

    “还有这个，”楚致君又拿出了一件东西：“你经常打篮球，那护膝看着也应该换了。”

    施承定睛一看，是全新的护膝，配色是他喜欢的黑蓝，还是防撞功能做得最好的品牌，“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爸这么细致，知道我该换护膝了。”

    楚致君停顿了一下，笑道：“你误会了，这不是施总交代的任务，是我自己要买给你。上回经过看到你打球，注意到护膝好像有点旧了。”

    施承愣了一秒，顿时觉得无比尴尬：“不好意思老师……我说我爸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那家伙忙着呢。”

    “施总是很忙，但我看得出来他很关系你。”

    施承自嘲地笑了笑：“他当然关心家里的继承人了。”　他从小就是在这样的“关心”下长大的，作为长子总是能得到最多的关注、最好的培养资源，也被给予了最沉重的厚望。

    像他的二弟，施家的二公子施琦，毫无继承家产和传宗接代的压力，从小就是娇惯放养的状态，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苦恼怎么修炼成一个驰名校园的花花公子。现在想来那样的生活虽然废柴，或许更轻松快乐。

    感觉到他的沉默，楚致君稍稍调整了坐姿，身体向前倾了一些：“小承，虽然你可能不理解，但我很羡慕你，羡慕你从小就能得到很多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物质条件和教育资源。我家是农村的，还是村里经济条件中下游那些户，我上大学后我们村才摘了贫困的帽，我当时还是用蛇皮袋装行李去学校的，就是很土的那种编织袋，最近还上了时装周那款，还没走到宿舍凉鞋就烂了，从楼梯上掉下去，让很多人看了笑话。”

    施承发现楚致君一双桃花眼很抓人，不但眼型好，而且很明亮，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对方说的话他能听进去。

    “没看出来啊，楚老师还有这一段过去。”

    “这些我没有和任何学校里的人说起过，你是第一个。”楚致君说着指了指他，笑道：“所以啊，今天收了我的礼物，就要帮我保守秘密好吗？老师还是要面子的。”

    “没问题，”施承拿起护膝收进包里，道了声谢，忽然又想起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咳，抱歉啊老师，今天刚打完球还没洗澡就这样一身汗地过来了……”

    “没事的，你赶紧回去洗吧，别着凉。以后有什么事，或者感到压力大了都可以找我。”

    压力大这件事对施承来说早已见怪不怪，所以他并没把楚致君最后那句话放心上，只当是对方表示关心方式的客套话。

    ＊

    转眼间要期中考了，施承也自觉收起玩心，开始每天都往图书馆里跑，爱玩的女友虽然有些抱怨但也表示理解，便自己约上其他朋友组局去嗨，有时晚上玩回来施承已经睡下了，女孩卸妆洗漱动静也不小，几次下来两人难免会闹出一些小摩擦。

    “靠，真头疼。”这天早起的施承明显感觉到睡眠不足，昨晚和女友吵架又浪费了一小时睡眠时间，负面情绪更加爆棚。

    虽然也喜欢玩，但施承更是个要强的人，他绝不允许自己在考试排名中取得难看的成绩。

    伸了个懒腰，施承决定去打杯咖啡，经过咖啡店旁教室时，意外地看到了课间出来休息的楚致君。对方穿着灰色休闲西装，从背后看颇有文人的优雅风度。

    他走过去拍了下男人的背，楚致君吓了一跳，迅速收起正在看的手机回头，睁大的眼睛里有几分慌张。

    “……小承啊，你今天不是没课吗？怎么来这了。”

    “我来图书馆复习，顺道打杯咖啡，楚老师你怎么了，我有这么吓人吗？”施承下意识地看了眼被对方捂得很紧的手机，这反应在他看来过于夸张了。

    “我在谈点私人的事呢，你走路也没点声音，吓我一跳。”楚致君迅速恢复了常态，朝他笑道：“复习得怎么样？我看一般新生都会被高等数学和统计学弄得很头疼，这块得多下点功夫。”

    “对，我也向师兄师姐要了往年的考试题，争取在考试前吃透吧。”施承说着抑制不住地打哈欠。

    楚致君笑容慢慢敛起来：“没休息好吧？瞧你的黑眼圈都这样了，复习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没事，考完就好了，我先去买杯咖啡。”

    楚致君点点头，拍了下他的肩膀，“去吧，明天周五咱们也不聚了，你专心复习。”

    施承边走边喝完了咖啡，回到图书馆继续奋战。几小时后等他从书堆里抬起头，窗外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看了眼手机，里面有好几条女友的语音，应该是关于昨晚吵架的事。

    图书馆不能外放声音，施承也没心思听，只觉得复习得头疼，不得不趴在桌上缓解。随着咖啡因功效褪去，困意也逐渐爬了上来，他就这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