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拥抱

    林忘初的恢复情况并不是很好，即便有于珩一直跟在旁边，但期间仍是出现两次失去意识的情况，所以最后留在医院观察的时间远比医生预计的长，共待了十天。

    今天是林忘初出院的日子，孟保仁提着于珩让他买的衣服来到医院。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让总经理出奇地在乎的人。

    他一开始接到于珩让他去帮一个人搬家的电话时，的确是有些疑惑的，因为在他跟于珩共事的几年中，他未曾见到有谁可以让于珩这么上心，连搬家都操心上了。这就算了，还交代他把那个人的东西都搬到自己家就有些离谱。

    孟保仁一开始以为是女人，结果去到那房里一看——黑白灰的家具配色、鞋码不小的运动鞋、以及毫无精致感的拖鞋，哪样都没有女人的味道。

    再去那衣柜里一看，果然全部都是男士的衣服。

    他当时又以为是于珩的哪个亲戚来着，没有多想，高效率地把屋子里的私人物品快速收纳。

    直到他整理林忘初的床时，他才渐渐意识到这个人跟于珩的关系或许并不是亲戚那么简单。

    在林忘初的枕头下面压着一本很厚的素描本，孟保仁本无意翻开，只不过那素描本被发现的时候就是打开的，白纸上画着一张还未完成的人脸画像，线条已经勾勒完毕，但是阴影还未打完。

    即使是这样，孟保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画里的人是谁。

    孟保仁面无表情地又翻了两页，发现每一张都是未完成的于珩，但每一张都是不一样的于珩，也都是孟保仁没见过的有着挣扎、残忍、温柔表情的于珩。

    他没有继续翻看下去，他觉得自己窥探到了别人心里珍藏的秘密，只有马上合上他才能挽救自己的冒犯。

    他把素描本放在一个大箱子的最上面，只要箱子被打开，一眼就可以看到这个素描本。

    后来孟保仁还在林忘初窄小的房间里发现了许多被废弃的画稿，看起来像是漫画分镜，恐怕有几千张，收进箱子时添了不少的重量。

    他把这些画都放在了一起，在外面裹了两层气泡纸，一丝不苟地包装好，封在要送往于珩家中的纸箱中。

    孟保仁按照于珩给他的尺码买好了林忘初的衣服，等他到了医院时，见到林忘初的的第一眼，他就完全确定了这个人和自家总经理的关系。

    林忘初当时正茫然地望着窗外，于珩坐在床边跟他说着什么，用着对于孟保来说十分陌生的哄孩子似的语气。

    可是面前的人分明不是个孩子。

    他像是在哄爱人。

    “总经理。”孟保仁站在病房门口轻叩两下房门。

    于珩回头，看了眼他手上提着的袋子，“买好了吗？”

    “嗯，”孟保仁走进病房，将衣服递给于珩，“都是按照您的要求买的。”

    于珩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又用之前的语气跟仍旧往这窗外的人说，“你之前的衣服已经扔掉了，穿这一身，换好衣服我们就可以出院了。”

    林忘初沉默无言。

    “我来帮你换。”于珩说着就去解林忘初的衣扣，“保仁，出去等。”

    孟保仁立刻收回盯着于珩双手的目光，轻点一下头，转身离开病房，还顺便关上了门。

    这几日，于珩早晚都会帮林忘初用热毛巾擦拭身体。

    一开始的时候林忘初死活不愿意，可他一只手扎着针，另一只做了手术的手被于珩压着不让他乱动，林忘初反抗无能，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被于珩解了衣服，他也没了力气，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随他去了。

    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怎么的，于珩就摸清了林忘初的身体，会避开他的痒痒肉和敏感的地方，不去刺激林忘初的心理状况，就像个心无杂念的护工似的。

    不过他又比护工话多，总是在林忘初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来说去，说些不知所以的话，一会儿是他的工作，一会儿又是过去的同学，嘴巴总是不停。

    可是林忘初基本不回应他，有时听着听着他又会睡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于珩又会开始接着说。

    在孟保仁拿着衣服来之前，于珩正在跟林忘初说跟他一起住的事情，还没说完，就被孟保仁的到来打断了。

    这会儿换衣服的空档，于珩又开始用着蛊惑的言语攻击着林忘初的心。

    “医生都说了，你出院以后要吃补身体的食物，这样有助于完全康复，”于珩解着最后一颗扣子，撩着两侧领子，把病号服从林忘初身上剥了下来，“你自己住我不放心，就先跟我住，等你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走也不迟，你觉得呢？”

    于珩托起林忘初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拽着袖子。

    “你等会给你妈妈打个电话，你昏睡的时候她给你打了电话。”

    林忘初有了动静，他看向于珩，有些紧张地问，“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于珩把脱下的病号服丢在一旁，拿起新买的衬衫，贴近林忘初，双手绕到他的后背，“就问了你在忙什么。”

    于珩的气息扑到林忘初的肩，林忘初敏感地缩了一下肩膀，“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于珩拉着他的手往袖子里钻，把他攥紧的拳生掰开，“手伸直，拳头攥那么紧，你现在也没力气揍我。”

    林忘初盯着于珩的鼻尖，他的身体被于珩摆来摆去，“她有没有问你是谁？”

    “问了，”于珩由下到上给他系扣子，“我一说是你老朋友，她还很开心。”

    “她当然开心，”林忘初冷言冷语的，“你给了她多少？”

    “你在说什么？”于珩系好了林忘初身前的扣子，又去给他挽袖子。

    结果林忘初没让他挽，反抓住了于珩的手，“她问你要钱了。”

    “别乱动。”于珩把手抽出来，继续给他挽袖子，“不想出院了吗？”

    林忘初见他怎么都不说实话，气得转身去拿手机，由于转身和拿东西的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他没拿稳手机，皱着眉头嘶了一声，手机落到了地上。

    他又赶紧弯腰去捡，结果被于珩抓着肩膀捞回来，双手用力摁着林忘初的肩头，温柔地要挟道，“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捆起来。”

    于珩低头仔细瞧着林忘初手腕处包扎着的伤口，确认那里没有渗血，这才抬眼看向林忘初，“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你要听啊。”

    “你明明没有好好跟我说话。”林忘初反驳道，“我问你半天了，你都不正面回答我，扯东扯西的就是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于珩抚着林忘初的脸颊，“我是觉得你听了会不开心。”

    “不要猜测我，”林忘初有些生气。

    “好，我不猜测你。”于珩摩挲着林忘初眼下的痣，“我的确给了你妈妈钱，不是很多。”

    “多少？”林忘初躲开于珩的抚摸，“我还给你。”

    “你要拒绝我的好意吗？”于珩有些失落。

    “那不是好意，”林忘初回答，“她会讹上你的。”

    “她这样已经很多年了，你不能跟她说你有钱，你——”

    “回家说好不好？”于珩温和地打断了林忘初，“你是不是有好多委屈想说，我也有，我们一起谈一谈。”

    “我并不了解你妈妈，你慢慢告诉我。”

    “好吗？”

    林忘初垂眸缄默。

    于珩当他同意了，掀开被子给他换裤子。

    “你可以不用顾虑我的感受，”于珩拽着裤腿，大力一扯，两条晃眼的腿就暴露出来，他心无旁骛地拽着林忘初的脚腕，把腿塞进了裤子，抱着林忘初站在地上，提好裤子，系好裤腰带，“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也会这样，可以吗？”

    “你不要激动，不要有气憋在肚子里，”于珩轻拢着林忘初的腰，靠近他，低着头蹭了蹭他的额头，“都说出来，好吗？”

    林忘初看着于珩的衣领，他记得于珩这件衣服已经穿了三天，“你不用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于珩的鼻尖蹭着林忘初垂下的眼皮，“我是不希望我们心里都是稀里糊涂的，怕有些事情变了，但我们彼此都不知道。”

    “我是怕不明不白地失去你。”

    林忘初的睫毛在颤动，扫得于珩鼻尖发痒。

    “我可以抱你吗？”于珩的手贴上了林忘初的后腰，“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一直想要抱抱你。”

    “我不懂你了。”林忘初嗫嚅着，“我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用力地推开我，又说这样的话……”

    “究竟是为什么……”

    “我不会让你再迷惑了，”于珩抚上林忘初的后背，“我要抱你了。”

    林忘初没有拒绝的话，也没有推开他。

    于是于珩紧紧抱住了林忘初，埋在他的颈侧嗅着他的气息，离得远了全是消毒水的味道，于珩只有贴上他的颈肉，这才嗅到些属于林忘初这个人的味道。

    他的掌心感受着林忘初的体温，他的胸膛感受着林忘初的心跳，他的耳边有着林忘初的呼吸，他的怀里是完整的林忘初。

    真好啊，他还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