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

    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梦，黑暗中总有一个声音唤他世瑾。那个声音泛着甜味，只要他一尝他就知道这个人就是他一直在等的。

    他感受着对方温柔的触碰——细腻的指腹划过他的身体，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燃烧，只要他紧紧抓住这个人，他就不会再感到那时不时窜出来缠上他的一股恶寒。

    有时他也能听见其他声音，刺耳的，难听的，和眼前纷繁的画面一起不停地折磨他，伴随着针刺般尖锐的疼痛和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然后那个人就会来找他，喊着世瑾一遍遍地亲吻他，让他知道她来了。

    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等到那个人。

    他饿得太久，无可奈何下他只得摸索着在一片朦胧中踏出门去寻找吃食。

    他在山林中浑浑噩噩地走着，运气好时能捡到果子，更多时候只能嚼些叶子喝点露水。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抱怨那个丢下他的人。

    直到某天他隐约瞧见一处溪水于是兴奋地跑了过去，还没喝下几口他就被水中倒映出的人吓了一跳。

    那张脸上遍布疤痕，此时正凶神恶煞般瞪着他。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水中倒影便学着他，手下坑坑洼洼的触感正对应了水中那张脸上的疤痕。

    他皱眉打散那张脸，可水中倒影阴魂不散般马上又会显现，他慌张地后退一心只想逃离这里。他怎么可能长着这么一张丑脸！

    之后走得久了偶尔会碰见其他人，那些人只是嫌恶地躲着他。

    一开始他还会主动远离他们，后来他突发奇想悄悄跟在了一群人后面，可他们能进城，他却被拦在城门外被当做流民撵走。

    他不会说话，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清，因此吃了不少苦。

    后来他辗转流落到了一个村子，依旧讨不到吃食，还会被其他乞讨者驱赶。饿狠了他就去抢去偷，稍不注意还会被人敲破头。

    有一年雪下得特别大，他蜷缩在墙角痴痴地看着雪不愿动。

    附近住的村民只以为他要死了便骂着晦气拿锄具赶他，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和那赶他的人扭作一团打了起来，握紧一块石头发了狠地砸身下已经头破血流的人。

    看白净的雪染上浑浊的血色，他才恍惚间扔了手中沾染上滚烫温度的石块。

    他向来时的路走去，他突然特别想回去。

    回到那个有甜蜜的吻、温柔的抚摸、无数次将他从噩梦中唤醒的“家”。

    过去他总在想，他还会不会遇到那个扔下他不管的人。若是遇到了，他要说些什么。其实他在那次看见自己的面貌后就没再怪过那人了，他这般丑陋自然是配不上她的。

    想来她心心念念的世瑾也不该是他，恐怕她是扔下自己去找她的心上人了。可她当初又为何要对自己那样好，和他尽做些只有伴侣才会做的事。

    他会从每个向他投来目光多看了他几眼的人中寻找是否有她，会在帮了某个路过的行人对方给了他一个饼子作为答谢，因为内心产生的暖意而想起她。

    他在每个混乱的梦境中看见她，会因此日日夜夜思念她。

    雪落到他脸上，他仰头看向晦暗阴沉的天空。

    他又饿又累，只感觉铺天盖地的寒冷，冷到了骨子里。

    可现在他只想见那人一面，他什么都不想问，就只想看她一眼。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那黑暗又无声的世界，漫天的恐惧包围着他，然后有什么温热的事物顶开他的嘴喂进了无比苦涩的汤药，只是这次他没有推开对方，而是抱了上去。

    “你终于来了，”他喃喃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